2007年3月29日 星期四

親愛的美麗的屁眼

  你一定不會相信屁眼是如此神聖的所在,就像吳爾芙認為真正的文學總是期待既被疼愛也狠心對待。屁眼也是這樣。你得用力掰開那些美麗的縐折,才得以閱讀埋伏在洞穴深處的美妙詩句。越是藏污納垢的地方越能顯現粗魯美好本質,一如詩貴在透明而不在潔淨無垢。

  女人不安地回頭,對我拋出小鹿班比眼神。喔,這可憐的婊子,真是神采奕奕的曠世傑作。為了不辜負女人的期待,我隨即輕掀書皮,將指尖流利滑入第一章。拜潮濕油墨所賜,未掙扎多久,今天的讀書會便順利展開。

  圓潤臉頰雙下巴,背脊腰腹濃脂肥肉,溢出完美線條大腿,反折在床上闊奶子,深褐色長條乳頭,濃密不見底陰毛,帶汁勾芡肉穴,女人身上一切可感知羞恥的器官,都在我將手指探入其屁眼後(一指節兩指節螺入蜷起),染上一層你或可稱為蛻變的炫麗光輝。女人在做愛後皮膚總顯得光采,但事實上,只要夠專心,通常在過程中就可看出光影變化--只是那時半眠於她們腰腹間的野獸都將專注力花在維持身體平衡及進出口選擇上了。

  老天爺,還有什麼算得上最優先事項?

  眼底下低伏著多脂潤澤腰背,舉高豐滿白皙臀部的女人,此刻彷彿被莊嚴萬能上帝自她的陰性熟爛靈魂伸出大手收回二十年光陰般,充滿一股不安且漾著蒼白稚嫩色調的氣味。完熟身軀,少女靈魂。我敢打賭,你就算操女人的屄一萬次,也不會發生這種事。女人可能會G點高潮到哇哇亂叫,在你的大屌爆炸後還用嘴巴啣著將一切掃除殆盡不鬆口(或相反,但引人心悸的效果無差別),以此來炫耀其感官能力的壓倒性優越,但絕不會出現同樣驚人的效果。屁眼,神奇的所在,返祖的愉悅。關於這點,以科學家熱情告訴我們龜頭屁眼皆圓物的薩德侯爵,早就親臨過此聖地。就大便渣漬而言,他的確是相當具智慧的一坨,宛如屁眼界的佛祖。

  方才終於在樓下見面時,女人慵懶夾雜雀躍吊著眼睛和尾音說:「和我想的一樣,你有種流浪漢的氣質哦哦哦!」然後我就勃起了,陰莖尖端開口外環艙莢皆濕潤備戰,囊袋底部一抽一抽,旋即決定等會一切都要從屁眼操起。門口守衛老盃盃好像頗認同,緊張希希半覷半畏整理著第四台繳費收據,並很有禮貌將小電視色情鎖碼頻道轉至靜音,以免他的純潔意淫打擾到我們。唉,我為這麼容易上鉤感到難堪氣憤,但女人確實是我喜歡,聰明又殘忍的那型。精準無匹的婊子。

  或者,絕大部分女人天性皆如此,既聰明又殘忍,是為生殖本能,不靠意識自動運轉之機制。

  世界上鮮少紮實蠢進骨頭的女人,有的話,多是一時看岔眼假相。你可以說女人毫無方向概念機械白痴之類技術性批評,然很難斷言某個女人在精神上蠢極。女人是複雜的同義詞(據有心人士統計大概有超過兩萬個傷害人游刃有餘的危險字詞從女旁),尤其關乎靈魂。所以女人只能是多疑善妒小心眼的動物,因為她們本身就擁有高密度靈魂,容不得其他雜質滲入。純然的,不加冰塊,亮晃晃濃烈汁液,些微光火就燃到骨肉不剩。轟,統統縮進屁眼。

  反過來,有些男人即使不攝取酒精這類優良愚蠢劑,隔遠遠就能蠢出噁心大便味,相當潦草還夾雜著金針菇仙草蜜什麼的。但那真的就只是大便,再確認也僅徒留失望餘地。噗,統統射出屁眼。

  差別就在這:即使你是笨蛋,也不能一眼被看穿,那樣比笨蛋本身更令人厭惡。關鍵在於讓自己不像甚麼,而不是試圖變成甚麼,就跟屁眼不會比屁眼更屁眼一樣道理。它能拉出詩,並不因為它是高貴華麗的詩意榨汁機,而是因為它就是拉大便的屁眼。所有東西都是單一的存在,重點是該如何發現它的幽微按鍵,然後按下哄哄或噗噗或吱吱啟動,而非重新創造一個沒有按鍵的昂貴廢物。呼,媽的,實在不難想像為甚麼搞文學的傢伙都是些九彎十八拐變態娘娘腔!

  「唉呦這樣好像有點奇怪耶耶耶!」女人舒服趴在枕頭上的頭顱說,同時縮了一下與頭顱相連尾椎延伸的敏感屁眼。

  「不是這樣喔,就算把好小孩和壞小孩統統用火焰噴射器消滅掉,這世界也不會變得空無一物喔。」我低伏身體溫柔靠在她耳邊說。變大漲成彎月形的陰莖夾在肚腹與女人的側腰贅肉間。

  「況且,我自備了潤滑劑,並沒有浪費妳的愛液喔。屁眼是屁眼,屄屄是屄屄嘛。」肚臍眼下面的毛被前列腺液弄得糊糊的。

  「真是個又骯髒又奇怪的傢伙。果然和你在網路上寫的東西一樣,都是流浪漢呢。」女人噗哧淫笑起來。

  「喔不,我可不是流浪漢呀。」繼續揉著女人屁眼,並適時縮緊會陰。不得不承認,如果男人面對勃起脹滿的陰莖還能顯現出餘裕,地球這顆卵蛋也許就不會是今日這般乾癟風貌。

  唉,其實本來要糾正女人我是小偷和賭徒的合體,才不是甚麼天殺的鬼流浪漢哩!成功的寫作者不都是傑出流浪漢?以至於流浪漢似乎形成一種值得誇耀的高尚品格。不過當女人開始扭擺臀部,屁眼主動吞食掉我的手指,並持續從淫穴滲出份量驚人的愛液時,我知道她已經進入另一個世界,聽不見我說的話。嘖嘖,你真該看看空氣停滯的濃度,都足以燉煮出十人份的西班牙海鮮飯了。

  小偷和賭徒,皆擅長所有權形式瓦解的技藝。這是羅登拔式的謙遜自傲。當試著去閱讀別人的肉體時,相當程度就接近這種小偷或賭徒的狀態。我指的是,身體所有權的瓦解。奶頭屁眼龜頭陰蒂你一樣一樣摸索探測它一樣一樣不出錯柔軟硬挺,錯不了,那些就是平日隱藏在漂亮胸罩內褲後面的精巧小玩意兒,你隔著那些昂貴織品布料揣想其真確輪廓形狀,並享受那種預測的美好--也就是我的手指舌頭正對女人屁眼幹的好事--即使到頭來結果不如人意(根據性生活滿意度調查來看,這顯然很常見),不可否認拆禮物的過程的確非常美妙。

  況且令衛道者感到遺憾的是,這偶爾的缺憾通常不會太嚴重折損掉我們的慷慨。世界轉動著,不可避免有數不清的肉體在死去在成長,就小偷或賭徒的立場來看,這意味永遠不缺大展身手的機會。嘿,如果你夠永遠的話。

  當然最重要的關鍵是好讀者永遠不可能成為好作家,反之亦然。思想的驕傲一向是刺殺人格謙遜的完美武器。「無」與「有」的狀態是永遠沒辦法重疊的,而來回不斷變化姿態則屬於馬戲團小丑的職業道德。所以,我從來只是個低調破敗的盜寶者,才不是甚麼他媽的娘娘腔將瓦楞紙折成菩薩蓮花的華麗流浪漢!!

  噗。

  因太激動的緣故不小心屁眼一眨漏了個屁,好在女人忙著吞吐呻吟不礙事。

  呼哈,好吧,我知道不應該如此衝動狂躁憤世嫉俗,專心探索女人的排泄黏膜才是當務之急,炫技般試圖盲眼嗅聞出她們身上的味道並憑此辨識出香皂產地只是白費功夫。縱使這招看起來既神奇又迷人。瞧,那臀上美麗的雞皮疙瘩又開始蠢蠢欲動了,我得趕緊安撫她們才行。畢竟,有些書得趁年輕時讀,有些屁眼得趁瞎掉前操,要不然遲早會被自尊道德之類無關緊要的東西牢牢堵住,徒呼負負。雖然這睿智建言也是另一個瞎子說過的話就是。

  閱讀的餘韻一向有辦法找到它自己的出口,不總是這樣嗎?我一面閱讀著女人即興從屁眼裡創作出來的詩句,一面沾沾自喜於己身的文學素養因這些詩句的滋補將更進一步。我也許永遠創作不出像樣的作品,但那自始至終都無關緊要。只要還能讀以及勃起以及大便順利。書中自有顏如玉?肉體成詩,我想,那確實又是另一個狂熱的屁眼愛好者的肺腑之言。

  本雅明說:「和事物最親密的方式便是擁有它。」,這讓我每次擁有某個人的屁眼時,總感動到想掉淚。是的,親愛的,這個醜陋無匹的世界,不配擁有像妳這樣美麗的人,以及妳那散發著靈暈的美麗屁眼。



2007年3月12日 星期一

靈魂‧記憶‧造史二三事


得旅日作家劉黎兒寫過一篇文章,說日本有許多女人自認有兩個「自己」,性格與價值觀完全相反,為了變得更幸福,這些人便開始遂行一種尋找自己的遊戲。姑且不論這是否又是另一種精巧的資本主義陷阱,讀過之後覺得,在網上作心理測驗,腦性別偏女性的我,身體裡好像也有兩個「我」。

聽來有點詭異,不過仔細判斷,並不是人格分裂那種。心理學家大概會說,這是一種過剩的自戀症,想藉多重人格的願望迴避現狀,轉嫁責任。從前電影戲劇看太多,總以為這些專業人士類神,光靠察言觀色就能悟出對方心理波動,非常佩服。等真正接觸過心理治療後,發覺那其實是一種幽微技巧,只要透過訓練就能獲得,不是某種無法捉摸言傳的天啟神授。從補習班畢業的God,頓時神性銳減。

說穿了,兩個「我」運作的原動力,類似一種對相制衡穩定力量的需求,一種中立的力量,抽象的,只單獨一方並沒有具體主宰力,非《二十四個比利》那樣,腦中聚燈光一打,誰站在舞台誰就是老大。不需藉著還有另一個我來解釋自己的不完美,不完美是事實且必要,只是想讓自己保持不失衡,不論站立或跌倒。靜水深流,才是「他」們最常展現出的模樣。

當友人老搞不清楚我到底是嚴肅或嬉鬧時,總在心底莞爾,因為那對我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面貌,兩個「我」都是我,兩個「我」也都不只是我。「我」若完成了,我也就不需存在。如蒙面革命者馬可仕所言:「人們總是成為他們所要的。」一旦不需要成為,人只能灰飛煙滅。

脫離規訓成習的生活後,另一個「我」的面目開始清晰起來,這一兩年遂逐漸覺得,如果不以外表特質人生歷練為判準,自己是個無法用年紀來定義的人也說不定。例如對記憶的無法抗拒。

記憶與人的沉澱有關。沉澱,讓人聯想到年紀的累積,不過在年輕的身體裡有老靈魂,像這樣的人,我覺得還是有的。況且若以前者作推論,人應該越累積越聰明才對,但有時我們發現這顯然跟現實相左。也許每個人都是這樣,有時年輕,有時老,不一定總有固著週期,年輕或老,約莫是不同比例排列組合。當然,表面上我們仍須符合世俗標準行事,表現出你這個年紀該有的行為,努力不被社會「排除」,但真正能打動我們的元素,卻通常無法被那些標準化的努力給簡單「注入」。

人的年紀大些,經歷的事情一多,難免想忘也忘不掉。不過若是深刻到無法忘懷的東西,就算年紀不到,還是有可能會被篩存下來。身體裡的老靈魂,另一個「我」,對那些東西起了共鳴,嗅到怡人的甜味或淳厚的苦味,忍不住搖了搖身邊睡著的那一個「我」,然後整個我便跟著醒來了。

醒來,發現自己在過往那些虛擬幻境的描寫中代入大量回憶。飄渺曖昧如夢境。

以一種轉化過的姿態,過往和現實互相依偎,虛妄與承諾左右織就。透過轉化,讓那些即將隨著時間洪流沖逝的回憶,以適合收納進靈魂的形式封存起來,不為別的,只是想更瀟灑去遺忘,希冀不再被那些若有似無的沾黏滑膩觸感困擾,纏著手腳不放。當那些回憶逐漸築成穩固踏腳石,「我」自然會放開手,收斂雙眼,調勻呼吸,重新引出埋藏在身體裡的輕盈感。

否則,一逕粗魯寡情地去遺忘,或反過來,濫情強留那些老舊卻無歷史感的記憶,只會徒增疲憊。

佛洛伊德說:「所謂文學,不過是受挫欲望的替代性滿足。」初聽到這句話頗介意,彷彿這是人生失敗者緊吸著不放的奶嘴救贖--文學總被視為無用的,或者,稍稍提昇一點,被當成政治或科學這些有用之物的工具--後來知道,雖然文學家和心理分析學家同是人類心靈的探索者,但人類「心靈的生態」有其時代性,是不斷與時俱進和未來相連,而心理分析卻注定無法擺脫它「浪漫主義末期」的歷史侷限。那是一種技巧,並不具神秘性,但這恰好又是文學的核心,以無追有,不啻緣木求魚。

以文學之眼觀照理性之心的蘇珊‧桑塔格則顯得溫柔一點:「每個作家都在尋找一個理想形式,在裡面可以放入所有纏繞於心的所有關注,以及最瞭解的事物。」若以個人為規模的話,每個試圖謄寫己身記憶的人,都可看作專屬於自己的作家。把那些過往碎屑般的東西記下當作文學,被任重道遠的批評者認為太虛妄自大也無妨,對身體中某個「我」而言,那就是一種「理想形式」的展現,一種「纏繞於心」的塑夢行為。夢,原本就是以替自己施行為前提。

即使如此,一次就夠了,為甚麼還要浪費時間不斷作夢?人會不斷作夢,正是為了遺忘然後再作下一個夢,就像作家替一個故事寫下結局,是為了再寫出另一個故事。最終某一天,這輩子累積的故事會集合串連起來,內化成一幅完整歷史:「我」觸摸,「我」書寫,然後我完成。

凡此種種,透過具現化思想,試圖達到與身體裡的無數自我產生聯繫的可能,不論最後的目的是為了找尋幸福,還是求取生命的答案。若要為寫作安個夠體面的意義,我想,這樣的理由,應該足夠寫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