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2月28日 星期日

底土之花


  無意間看到某個部落格底下宛如爬牆虎繁殖trackback串連起來的留言,那麼多男子漢隱密又害羞地聚集在一起,小女生一般不知所措,相濡以沫。嗯,不小心闖進陌生世界了。我這樣想著,卻又有點羨慕。忽覺得往日那些不可靠的粉紅色回憶,會不會其實只是三尺表土之下的東西,被刻意而確實地埋藏起來罷了,如果一輩子沒出錯被掀開來,遂安安靜靜和泥土以及腐爛的植物屍體混合轉變成了諸多養分基底的一種,繼續滋養我們其他更符合道德正確的花蕊愛苗。

  國中時,有一次放學左撇子男孩送我回家,邊騎著單車邊嬉鬧聊天無法罷休,到了家門口,兩人索性坐在公園的水泥矮圍牆上繼續聊。幾個禮拜後,母親竊笑拿了一張洗好的照片給我看,那是從二樓家中陽台以偷窺角度歪斜拍下的,那天我和左撇子男孩兩人一瞬間專心對望的影像。母親只笑笑抱著一種捉弄的促狹期待,完全沒發現照片裡兩個少年凝聚在嘴角眼眉之間的稚嫩氣氛。根本無法想像吧。就像她後來寧願錯置遙想父親和另一個男人有外遇,卻拒絕發現答案熟成到無法阻擋,從現實這棵大樹上掉落滾至腳邊,已經一個不小心被自己踩個稀爛了。

  友人自從我高中搬家後即失去聯絡。後來入伍當兵一年左右,某次放假接到一通電話,居然是那人,諸多回憶物件才又從靜水裡浮出漂流恍若昨日。

  當初搬家因牽涉金錢糾紛的緣故,幾乎逃難般撇下一切就離去,除了少數親戚,其他不相關人等根本不敢走漏消息。左撇子男孩的存在,即像是切除腫瘤總會不小心(實際上則是不可避免)牽連到的健康組織那樣,被賦予意義地捨棄了。沒想到電話那頭,問了才知道,他是電話簿一頁一頁翻查才找到我的。當下激動莫名。那時相距的不再是單純以學區劃分為基準的鄰近城市距離,而我的名字又不很特殊,也談不上可以抓一把慢慢挑揀那樣普遍,聽他蠻不在乎如此一述說,感動之餘,連用調侃惡戲來偽裝尷尬都忘了,甚且揪起心來。掛上電話後,簡直像擔憂鵲橋一夕崩掉,想都沒想就跑去相會。

  記得那天兩人從下午六點,見了久別重逢第一面,對看微笑且各自的腦袋裡彷彿門鈴響皆發出清脆叮咚聲似地,默契十足開始從包袱裡傾倒彼此失落的人生片段,互相填補各自不在場的岔路坑洞,試圖再次尋找可堪為穩固交集的踏足之石,確認對方還是記憶中那人無誤(雖各自靈魂與身體均胖了瘦了些但還不至於裝義肢面目全非的程度),直到那家客人絡繹不絕的熱鬧肯德基終於關門,然後兩人又意猶未盡跑去好樂迪唱KTV整晚,早上再一起等豆漿店開門。

  結果那之後到現在,幾乎又五六年音訊全無。真是濫個性,明明就是在乎的要命的人嘛,但就是沒辦法。一如我的偶像所說:「在我很努力地不想要造成任何人麻煩,努力拿捏合適的人際交往詞彙時,我已經被世界拋棄了。」真是既蒼涼又雞巴的人,以及人生。

  隨著青春逝去,純真質素的寶化為石,我們卻反而越來越輕易地受困在多餘的情感中終至無以為繼,而非猶青春時所預支想像埋下時光膠囊那樣,成為一更灑脫俐落,更強悍無情的大人。

  「不論誰先死,另一個人要到他的墳上跳舞。」《在我墳上起舞》裡兩個少年友人如此約定。

  和左撇子男孩最後一次見面後某一天(那時還悠緩如常根本不曉得是最後一次),突然又開始重玩《Fallout2》,某個敵人竟然在頭上float出「我要在你墳上跳舞」這句奇妙台詞,遂錯亂想起Aidan Chambers那本書。結果,忍不住宅的要命兼神經兮兮在電腦螢幕前,對著拿電漿大砲的遊戲主人公發呆想著,其實,這也是一件挺幸福的事情吧,畢竟不論什麼人,第一次死掉,或多或少都會忍不住有點寂寞。而當一個人還會感到寂寞的時候,不論他是以什麼樣彆扭歪斜的姿勢去擁抱人或被擁抱,應該都不會是太突兀噁心的光景吧。就好像《王牌投手》裡面捕手阿部過度熱情地握住投手三橋因緊張而異常冰冷的手,並且告訴他弱氣的棒球夥伴說:「讓我們一起變強吧!」,已經不僅僅是一種隨意的口頭承諾或膚淺的情感消費,而是能夠確實改變人生困境的誠摯信仰了。

  只可惜人生並非像回合制遊戲那樣,可以在按下回合結束鍵之前慢慢思考人生去向,或者如二十幾集載體容量的動畫,不用去考慮龐雜細節,只專心處理精華部份就足以被稱為神作。人生其實比較像機能性與情感性兼具地朝著大浴缸尿尿的無意識行為:我們莫名其妙拼了命想將之填滿,卻沒發現,排水孔的蓋子根本沒關上。然而,這到底是壞事抑或者好事?

  佩索亞,或他的眾多異名者之一這麼說道:「我找到自己之日,就是失落自己之時。如果我相信,我就必然懷疑。我緊緊抓住一些東西的時候,我的手裡必定空無一物。我去睡覺就如我正在出去散步。生活畢竟是一次偉大的失眠,我們做過或想過的一切,都處在清澈的半醒狀態之中。

  不曉得左撇子男孩還記不記得我們兩個人偷偷潛進假日上鎖的學校頂樓,趁著美麗黃昏夕照,兩兩並肩盤坐在可以俯瞰整座操場的水塔上,一邊輪流翻閱最新一期的少年快報,一邊對自己的未來人生許願的往事。真希望當初我沒有對他做出什麼過度熱情諸如「讓我們一起變強吧」之類的承諾,因為猶受困在多餘情感中的我,已經什麼細節都記不起來,也不願記起來了。



(僅以此篇文章紀念N。我想我可能永遠無法歸還你那件品味奇特的運動外套了,雖然我正穿著那件醜外套在冷得要命的三更半夜打這篇文章)


2008年12月1日 星期一

球迷


多年前的事了。

當時的我還是個高中生,中華職籃也還方興未艾,愛看籃球的我,免不了在下課時和同學討論前夜精采戰況,結果一個平常嘴巴就討人厭的傢伙,聽到我們在討論台灣的籃球,當場一副「曾經滄海難為水」的鄙夷姿態,對我們說了一些台灣籃球沒前途,看世界最高水準的NBA才是球迷王道,諸如此類乍聽之下十足政治正確的數落。

我不是容易將脾氣表現在臉上的人,可是聽了他那番話之後,當場硬是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至於有沒有說出夾雜著動詞和人體器官名稱的順口溜,倒是不記得了。

不過他那些話還真讓我忍不住起了一絲絲疑問:對於任何一個看球成痴的球迷來說,他們追求的到底是什麼?

任何有點智慧的人都知道,以台灣蕞爾小島的人口面積來估算,頂利害容納六支職業棒球隊幾乎是極限了,所以幾年前兩個聯盟總共八支球隊的景況,只能說是災難。尤其見證了那魯灣台灣大聯盟,靠著跳槽明星球員和洋將勉強撐了幾年,終於還是露出疲態之後。

但我卻始終覺得,那些每場比賽寥寥幾百人的進場人數之中,當我們扣除母企業派員工撐場面,以及非得拿免費票才肯進場的人之後,至少還有一小部分的球迷,是自己掏腰包買票看球的吧,於是我們不免懷疑,難道他們都是錢多到沒地方花,還是搞不清楚台灣尚存在另一個水準較高的聯盟(至少當時可見的媒體都是這樣對我們洗腦),又或者,沒聽過日本人也玩野球,美國MLB已經有超過百年歷史這回事。

或許這些都不是真正的原因,我甚至願意相信那些無怨無悔支持台灣扶不起籃運的球迷,極可能也抱持著相同的心態--人是不可能在同樣一條河裡,重複伸進一條腿兩次--他們執拗的認為,即使本質相同,但在眼前的絕對是獨一無二美好賽事。只因為他們曾親身觸摸過。

這無關乎看球的經歷年份或百科大全式的球場知識累積,肉麻一點講,這很可能更是直接縱向切入必然會被發現的某種抽象經驗感動,彷彿貼著你的身子襲來,悠哉不迫人的一道爽颯涼風。 

所以,當欣賞過天才打者鈴木一朗幾乎沒有死角的完美打擊表演,麥格瑞迪如入無人之境取敵將首級於千軍萬馬的得分秀之後,他們依舊會死忠站在第一金剛寥寥數人的窮酸啦啦隊中,為自己死心塌地支持的球員搖旗吶喊,或者在中華男籃隊完敗大陸三十分的比賽裡,看見陳信安田壘終於聊勝於無垃圾時間跑快攻飛身灌籃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流下不可遏止恨鐵不成鋼的眼淚,因為他們知道,在那瞬間,不論甘美苦澀,不論祈禱實現與否,他們都已經歷了人生中最難以忘懷的一刻了。

畢竟,雖然成王敗寇是現實生活中許多事物必須服膺的法則,可是如果逸出了這個卻什麼也不剩,那我們的人生,未免過於蒼涼單薄了點吧。

於是乎,球迷也者,迷的不但是球,不但是精彩直觀的比賽競技,迷的更是那些鎂光燈聚焦外的人情世故,絢麗光影交疊處,說書者語未竟的留白沉思,以及那些流轉其間人的意志勇氣與凡此種種無法盡數的,用人類有限的敘述能力勉強稱之的:感動。

雖然有點勝之不武,下次再有人笑你浪費時間眼界短淺之類的,我們就好心一點這麼回他吧。

2008年11月21日 星期五

無聲的戰場


了在哪讀到的,說外科醫生除了基本的知識技藝,還得具備一定程度的戰場性格。剛剛趁空在網路上更新資訊時,旁邊電視螢幕《醫龍2》主角朝田龍太郎的團隊正好在作手術練習,朝田對助手說了一句把視野清出來(抽吸傷口的出血),無意間讓人聯想起這件事:重視情報蒐集,強調執行力,理所當然的階級分工,諸如此類,皆是醫療行為和戰爭兩者相似的地方。若我們也把病患的身體,當作是一種微縮概念下的戰場重現。

如此一想,現實世界裡醫療糾紛責任歸屬的困難,和戰場罪人或戰場英雄的認定之間,也不可避免有著相似的曖昧基底互相溝連。

醫療行為和戰爭兩者的潛在規則,都是把人的尊嚴讓渡出來,以換取對付疾病危難時所能保證的最大資源調度。但這和危難是否能被消除是不保證對等的,因為導致危難發生所牽涉的因素太多,有可能到最後都無法被解決,甚至更形蔓延惡化。有句話是這麼說,政治正確下的自由是虛偽的,政治正確下失去的尊嚴卻是真實的。一方面,我們不希望幫我們執刀或處理戰爭事務的醫生與將軍,是性格優柔寡斷無法擔當大任的懦弱之人,可是另一方面,一旦一個單獨的個體,突然間擁有近乎神一般的至上權力時,我們又怎能百分之百期待,這巨大的權力,不會令至遮蔽其判別真相的雙眼。

戰爭從來都是一種極端的專業。所以對非專業人士來說,即使結果擺在眼前,我們也無法真正去理解到底是獲得了戰爭的恩賜,還是戰爭的毀壞。甚至更多的時刻,那結果是以糾纏難解的尷尬模樣被呈現出來,歸結成餘患未清的病者,肉體殘缺的戰士。

除此之外,兩者較顯著的差別便在於規模。依照總體人類文明的介入程度不同,導致成為「史」的能見度也有所不同。一場一定規模的戰爭能透過各種媒體與文本,在事後對戰爭本身進行多元分析,而不會因參與戰爭者的消逝,連同真相給一起埋進墳墓裡。但個人病體的戰史,卻極容易在病患死亡,家屬的意志消磨下無人聞問,終至與塵土共滅。

悲鳥之血,卻無視魚之傷。有聲音的東西是幸福的。」這段話,是《攻殼機動隊2:Innocence》裡押井守透過角色去傳達,假使那些被強行灌入小女孩靈魂的機械人偶,能夠擁有自己的聲音的話,或許也會出聲抗議不想成為人類,這樣既悲愴又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概念。戰場上的屍體,手術台上麻醉失去意識的病人,不也何其像精美卻失去功用的肉身人偶。

祖母往生前最後那段日子,因肉體衰老敗壞成了習慣的緣故,常年進出醫院。

某次,家鄉的四叔又來電通知,醫院要家屬去一趟,因祖母狀況再次轉壞,先讓大家有心理準備。幾個小時後,整個家族便在祖母病床旁,宛如見著狼煙急急趕回的浪人商旅那樣,圍聚成暖烘烘的一圈溫情。

病床上的祖母,通身插滿管線,且不知何故,雙手和雙腳均被皮帶固定在病床兩側,閃著白銀色光輝的金屬圍欄上頭。親戚中的一人,喚來護士想問明原因,護士緩緩答道,因祖母不乖,怕她把重要的點滴管線扯掉,所以才做出這麼極端的處置。瞬間,原本七嘴八舌的大人們安靜了下來,而穿插其間的小孩子,則彷彿在讀一則過於寫實的童話故事那般,睜大眼睛骨碌碌瞪著,病床上那據說是祖母的不成人形古怪立體圖像。

不知是身為長孫,抑或只是恰好為最靠近病床的人,我被長輩賦予用沾了水的長條棉棒,在祖母乾裂如荒土的嘴唇上施以潤澤的任務。那是極令人煎熬的回憶。且更令人幾近崩潰的是,因插了呼吸管無法言語的祖母,那終於轉醒過來,朝著我不停眨動聚焦的,朗朗清澈並帶著殘存愛憐情懷的眼神。

大人們聚集在醫院大廳商量時,我因精神上承受不住,一個人躲到異常光亮燦爛的地下室樓梯間,悶著聲痛哭到全身發抖不可遏抑。有聲音的東西是幸福的。可是當有聲音的東西,無法為無聲音的至愛訴說其領受的折磨苦痛時,那這樣難得的幸福,卻又變得極其殘酷不仁。

不同於鳥啼魚游,人類那多餘而徒勞無功的情感,終究還是成了與本能格格不入,除了美學感受別無用處的累贅。心灰意冷至此,也不免心生來世乾脆就化身魚鳥禽獸,隱遁於大自然的悲願了。但活著的人是不可能擁有悲願的,就好比戰場上只有死者才會被稱為英雄是一樣的道理。

2008年11月17日 星期一

垃圾非垃圾,只是尚待整合


一篇文章才聊完網路和文學在融合上的矛盾與未來潛力,回頭追twitter舊聞,就發現有人貼了紀大偉在中時開卷的文章連結,講的剛好就是類似的東西,而紀大偉則更精準的拿twitter和plurk這兩種「微網誌」來作為網路世界和文學界接頭的引子。

以下摘錄文章當中一些重點,並且不自量力加入討論:

1.

文學和電腦網路的關係,一直都有大量的討論,但是討論永遠都不夠。既然網路不停推陳出新,文學和網路的關係也就必然一再換季。我們必須持續討論這個浮動的關係,但並非只是為了跟隨流行,而是為了關心「嚴肅」書籍(如,文史哲)的存亡。」----紀大偉

讓文學和網路連結在一起,並非跟流行,而是為了讓文學繼續生存下去這樣的講法,是不是很熟悉?前陣子《海角七號》在台灣大紅,進而創造國片新契機的那段期間,認為盡量拍好看的、講淺顯易懂故事的電影,先求把觀眾拉回電影院,這類的概念,不敢說大多數,至少漸漸有開始發酵的趨勢。記得那時候,還在某部落格讀到作者有點憂心地幫這股「海角瘋」把脈,認為不應該把通俗當作最後的努力標的,並舉了侯孝賢導演來當非通俗領域的模範。

結果很巧的,在第二天就看到電視新聞訪問侯導對於《海角七號》大紅的看法,侯導很直率地說台灣的電影,就要像這樣一直拍下去(他並沒有說該一直通俗或一直嚴肅),未來才會有希望。和紀大偉的訴求很像對不對。

我不記得是不是同樣為侯導講過的話,大意是說越本土化的東西,越全球化。

這話乍看矛盾,但更進一步去分析,其實就是假設一旦一項產品(當然也包括文學或電影)進入全球化下的市場和別人作競爭,要怎樣才能取得優勢?答案並非一股腦和別人競逐同一類題材同一種領域下的極致表現,而是在只有自己能通透瞭解其底蘊的世界,好好去展現當中的美感和價值。當然,這和一昧依賴本土既有市場保障名額遂不再進化,是有明顯差別的。

本土化和全球化終究是相依相生的,並沒有不可動搖的誰貴誰賤的道理。通俗和嚴肅之間也很有點這味道。

偷友人su曾講過的一段妙語:

當然是不會因為人心頭念著「我要寫嚴肅小說」或「我要寫通俗小說」就真的變成「嚴肅小說」或「通俗小說」,但我想你也不能否認,很多人都會「試圖嚴肅」 ──我到目前看過唯一一個試圖通俗的作家就大江健三郎(他的《為什麼孩子要上學》),其他人就好像沒他那種「膽量」,一般作家還是存著通俗=媚俗的意念, 在看待通俗小說。孰不知,要具備通俗前面那個「通」字,有多難。

2.

看起來,網路似乎為文學讀者和文學研究者提供了聲光俱佳的熱鬧舞台。那麼,文學作家是不是也分了一杯熱羹?在目前的時間點上,我認為網路對於文學來說是不錯的熱鬧舞台,但對於作家來說並不盡然──畢竟「作家」並不能膨脹等同於「文學」(文學的打造者,除了作家之外,還有讀者、評者等等角色出力),而且作家未必需要熱鬧。」----紀大偉

印象中讓我真正傾心崇拜的作家,會玩網路使用網路的,幾乎佔壓倒性少數。

關於網路與作家之間的愛恨情仇,記得就連馮內果也自稱盧德分子(Luddite),還在《沒有國家的人》裡用了一些篇幅處理這個,描述手寫書信、手寫書稿再請人打字的細節過程,非常懷舊非常人文浪漫,即使順便嘲諷了一下所謂的網路世代,但對於我這個讀者來說,一點也不覺得有被冒犯的地方--我就是透過網路口耳相傳購得此書。

所以紀大偉文中「網路對於文學來說是不錯的熱鬧舞台,但對於作家來說並不盡然」的講法,是相當中肯且一針見血的。但並不意味這舞台就一點搭建價值都沒有。因為重點在不管是用老人的眼睛去看花,或用小孩的眼睛去看花,花並不會為了逢迎我們的眼睛去進行改變。決定到底是老人的眼睛或小孩的眼睛,絕大多數的時候這也比較跟靈魂有關,不見得和歲數有關。形式有可能制約內容,但內容可不一定只會被形式制約。

文學就像那朵永不凋謝瓣蕊沾露的花。如果你告訴我文學本身有不可抹滅的價值,而「過度」發展的網路居然可以輕易摧毀它,這是講不通的。

3.

作家也是凡人,總有不甘寂寞的時候,網路正好可以讓人方便消解寂寞。不過,是不是該重估文學創作的出發點為何?為名,為利,為了「自我感覺良好」,還是都不是?作家何必和讀者互動,甚至隨叫隨到?讀者何必知道作家的一舉一動、消費細目?寂寞,向來是創作者最可貴的食糧,沒有孤寂,絕大多數的既有文學就不會存在。回去當隱士,有何不可?也難怪,有些作家仍然對網路望而卻步,有人從部落格退隱,也有人轉進twitter或plurk----紀大偉

以前寫
twitter的魅力所在時,曾形容twitter上面巫不巫是有方便開關可供使用的。

雖然方便成巫或解除巫的狀態,當然必得夾帶像是「硬要規定在這個時代長大的人不使用網路,就跟限制巴爾札克只能用twitter更新他的《人間喜劇》一樣不合理」,如此時間空間轉換過程中得承受的稀釋夾層云云,然而放棄巨大宏觀的符號世界之建構,也相對可能有輕靈飄逸的穿梭其間賦與。

曾和友人P討論過,實體書本的單向閱讀可以讓讀者擁有私密的誤讀快感,不必擔心被作者跳出來當面指導。但下(讀者)對上(作者)的閱讀方式,總是有它的侷限。一如隨年歲增長,以前讀不懂讀不透的書,也會因閱讀角度從下對上轉變成一種朋友交談式的對視(年紀或人生歷練上和作者的對偶),而有恍然大悟通體舒暢之感。這兩種閱讀方式是有可能完全不衝突,舒緩並轡同行,就像網路和實體閱讀之間,事實上並不真的存在巨大背反到勢必得決一生死的斷裂差異那樣。畢竟一切都是符號,一切也都是暗示。

於是乎,我們也許就不必盡如紀大偉所說「
知道作家的一舉一動、消費細目」,那樣的侵入干擾作家在文學世界之所以為生的固有美好孤寂。換個方式講,網路帶給我們與作家之間的新關係,是否也可能不總是斷裂而決絕的呢?

網路是為人所用,並不會靠自主意識進行微調。即使名之為人工智慧(AI),也不過就是大量的「如果XXX,就XXX」的執行結果,終究還是得仰賴人類自行動手,親自領受。

巫再怎樣高超,至少也得張開手掌灑魔粉才行。

2008年11月16日 星期日

部落格垃圾時間




久以前聽一位前輩提及,也算不上抱怨,只是似乎有點疑惑於那些知名作家經營部落格時,不特定機率顯露出來的思想落差。所謂作家,指的是有實體書出版經驗,且更多是文學領域而非僅僅網路領域能叫得出名字的那些人。前輩最後的詰問如下:「一方面,我們不希望貼個部落格文,像要參加文學獎比賽那樣嚴謹,卻又不希望部落格變得隨隨便便。兩者心態,極為矛盾。

喜歡的作家講過一個東西,大意是說,作家的創作(這裡指的也是得至少執行到紙本書印出來的程度),往往是極端靈光聚集的結果,可說是一種極限的思考運作下的成品,他舉了米蘭.昆德拉的講法為例子:「作品通常要比它的創作者聰明一點,如果一個小說家比他的作品聰明,那他最好考慮轉行。」,並據此作更進一步的推論:「我想,作品比原作者多一點、更聰明一點的地方,可能就是由此而來,以一種難以規律性語言的微妙樣態被掌握。」所以寫東西,至少是有意識的想表達些什麼的寫東西,很難隨隨便便,一隨便,那「有意識的什麼」很容易就溜走了。

要掌握這種「難以規律性語言的微妙樣態」,除了基本的寫作技藝,還得要具備其他精神上的條件。另一個我喜歡的作家則將這精神上的條件,形容為就像是起跑線邊緣神經質至極的賽馬,只要一啟動,就能追著那「有意識的什麼」不放,甚至迎頭趕上贏得詮釋所有權,於是乎「這樣的神經質是上天送給好小說家的禮物……」,只不過「譬如說像那些最好的比賽馬吧,牠們通常六、七歲以後就要從第一線退役下來。那種神經極度緊繃的結果,時間拉太長會瘋掉的……」。

綜合上述兩者的概念,我們可以說此類創作通常除了是作品比作家「聰明」之外,且為了生命的延續與生活正常化的著想,此「聰明」幾乎不可能形成一種常態--即便很多作家本身的「聰明」即是一種常態的瘋狂。

如果我們定義,所謂的部落格寫作,就是可能性的發展場所,白話翻譯即是:隨便你寫(當然這裡面自然也包括不隨便),那顯然就和神經質近乎儀式性的賽馬式寫作不同,從而有可能出現作家比作品「聰明」的結果,因為這兩種創作方式,一開始思想調度的網的鬆緊程度,基於所浸泡水域的深淺廣漠不同,就有著基本上的差別之緣故。

其實這兩種創作都會呈現寫作的矛盾狀態,但因為部落格的開放性,相較紙本創作的封閉性,使得這種矛盾狀態更容易凸顯。這或許就是許多老派作家對網路不感興趣的原因之一。並不是說這些老派作家害怕這些矛盾會反過來傷害自己,而是他們本來就自給自足成為一獨立的系統,他們最主要所能提供給我們,就是作品本身。難怪卡夫卡會說:「創作好比婦人分娩,你可以讚美她的嬰孩,卻不能掀開床單去看她的滿身血污。

另一個可以探討的是,矛盾就絕對不可取嗎?就科學公信力可能是,但顯然並非所有創作都是為了取得絕對公信力,且基於科學的探求而去進行的。就算不牽涉寫作技巧的炫技使用,《惶然錄》的譯者韓少功也直言「優秀的作家常常像一些高級的笨伯,一些非凡的癡人。較之於執著定規,他們的自相矛盾常常是智者的猶疑;較之於滔滔確論,他們的不知所云常常是誠者的審慎。其驚心動魄的自我對峙和緊張,不是每個人都能獲得的內心奇觀,更不是每個人都敢於面對的精神挑戰。」,一如費爾南多.佩索亞自己那不曉得是充滿熱情,亦或受害於鬱悶的發言:「是的,藝術,與生活在同一條街上,卻是在另一處不同的房間裡。給生活減壓的藝術實際上並沒有給生活減除任何東西,它同生活自身一樣單調,只是表現為另一種不同的方式。

從此觀之,寫作除了所見即所得詮釋現實此一功能之外,也能使用來為我們創造另一種全新卻又不純然孤立的「新」東西,並且若選擇成為現實的對立面,在某些時候這個東西是更可以因此體現其價值的。

當然,就像工匠不一定會使用到工具箱裡的每樣工具那樣,除了對現實的反映這麼積極的使用方式之外,部落格寫作,可能本身就自帶有其他更私密純然關乎自我,不朝向蓋大建築物而只是雕一個小小記憶的期待。

老愛把自己形容成衰神,甚至還半開玩笑說自己是個遭遇上帝對小說家最大懲罰,受限於異性戀中產階級丈夫身份的作家駱以軍,曾經不曉得什麼原因,在罹患憂鬱症的時候,還拼了命的嘗試在部落格上寫作。非常符合上述那「自傷」情境,駱以軍在某篇文章裡,將文學的封閉純淨與日常生活的開放混亂,兩者融合成一異質存在巧妙描述出來。在那文章裡,他把看電影台B級爛電影,當作是一種創作上取得餘裕的垃圾時間投資,以及對同儕始終保持在聰明狀態的偷練功焦慮,做了令人莞爾一笑的描寫:

有時我的心裡難免慌慌悠悠地想著:我的朋友們或正在書房和咖啡屋裡讀著海德格或者鈞特.葛拉斯,或新譯出的布魯東的《娜嘉》,結果我卻在這客廳的沙發裡,臉孔被螢幕藍紫光色暈染地,破碎而不連續地瞪著這些東西。……我總會這樣安慰自己:這是我的垃圾時光嘛,我只是在休息、整補,像我阿嬤一樣『覺得自己更靠近世界的溫度一點』。

是的,駱以軍明明打字很慢,明明狀況不好,還是想試著寫部落格的原因,我猜想就是這個「覺得自己更靠近世界的溫度一點」,即使露餡也不足惜。

從此處作思考,一方面,普通讀者(不論你是否像維吉妮亞.吳爾芙那樣僅是自謙)或可就此放寬心,將高高在上的作家們的部落格寫作興趣,當作是另一種類型的垃圾時間,否則要是每匹寫作賽馬都得了憂鬱症再也回不來,恐怕我們連這點訕笑矛盾所在的樂趣都沒有了。另一方面,幸好還能夠不小心露出馬腳,因為一點破綻都不出現,都不容許出現,那就不是寫作,不是文學,更不是自我意識的展現,而是純然奉獻無私無我的宗教信仰了。芥川龍之介的名言:「一個人要保持言行一致的美名,一定要精於自我辯護。

部落格寫作的範圍,雖說是可能性的聚集,但基於無數可知不可知因素,大多還是傾向資訊的傳述,或至少是指向性資訊的起點,難免對於正確可信的資料使用有高標準的要求,這是就素材而言的理想性期許。然而技術上,因為部落格的溝通便利,使得更新率可以彌補一定程度錯誤資訊造成的反效果(如果不是基於惡意誤導),甚至進而促成個體連結以達到群體溝通的形成。把網路的即興式窺奇轉化為持續追蹤的關注,這也是公民媒體企圖營造的優勢之一。換個方式來形容,如果說紙本創作是一種賽馬式的創作,而部落格社群的形成,就是一種狐蒙式的價值觀集成了。

最後再回過頭去看看那位前輩的疑問。

或許我們可以這麼說,傳統紙本/賽馬式創作其精華在於獨裁,而部落格/狐蒙式創作,則貴在多元,如此相異素材在處理上的差異與必然侷限,便造成前者是反社會的團結,後者則是社會性的反叛,乍看是各自斷裂的存在,但兩者皆是不可或缺組成整體社會的宏觀風景。作家的部落格「露餡」,大抵沒有溢出這個風景的構圖,只是觀看的人,可能得自我調適從風景油畫到素描版本的審美接受度了。

結論是,我們很難去定義素描到底是藝術成份多還是練習成份多,就像我們很難去描述部落格的真面目一樣。幸好歷史經驗告訴我們,這大概還不是我們最應該去擔心的事情。

2008年11月9日 星期日

漩渦




1.

暈眩,從床上起身,結果根本是扶著牆才能走的程度,還有一種強烈想嘔吐的不適感,腦袋只要隨便作過大的搖晃動作,整個人就會像暈船一樣東倒西歪(但我從不暈船), 且背脊一陣涼意,連只端坐著打字都無法順暢進行。完全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人感到很害怕。所以是我的青春燒完了嗎?

一個文字秀異,我卻或許出於嫉妒下意識忽略其文字的傢伙說:「
去找個醫生訴苦一下,就可以確定青春還在不在了。

是啊,我向來是這麼幹的。只是訴苦的科別不同罷了。


2.

前輩捎來短訊:「
不要過度害怕,你那症狀可能是眩暈,通常是內耳失衡所致,去耳科看病,拿藥,不要用偏方,那不是太恐怖的病

因為沒辦法作長距離移動,所以需要有人陪著去醫院。幸好不是真正的流浪漢。


3.

努力睡了一夜,終於好些。

趁著天剛明,在透射晨曦的小陽台,坐著小板凳續讀川端康成已成習慣。真好的筆,寫溫泉旅館的娉婷下女們,身世清苦各異,娓娓道來卻輕巧可愛,連裡面最顯眼的開朗小美人,被流浪漢騙走,獻上珍藏的貞操,甚至淪落至賣身的悲慘命運,也別有一種殘忍悠遊的美感。


結尾,紅牌娼妓長途跋涉找心愛的男人,在竹林遇見病死的同行出殯,生者的嫵媚和死者的閑靜又不著痕跡匯成一流,彷彿那溫泉旅館不分冬夏貴賤的洗澡水一樣,把人的可愛和可恨,一同滌淨了。

意猶未盡。再早幾年,或許會拿筆開始抄寫小說。


4.

P說,改天想試著重讀《伊豆的舞孃》。我看著笑了,並想像自嘲愛昏睡的他,斜靠著床側,悠緩用指尖翻動書頁的迷人慵懶模樣。

2008年11月7日 星期五

《Grey's Anatomy》,一群Ankle Breaker的故事


  會寫這篇,除了《Grey's Anatomy》是我今年追的最齊的美劇之外,曾在twitter上發毒誓說若女主角Meredith Grey掛掉的話(船難那集),才會繼續追下去。但有看的人最後都知道劇情是怎樣發展,顯然我是食言了。

  說起來對此劇真是愛恨情仇參雜,雖然人微言輕,可是這樣又愛罵又愛看的情況對我個人來說還真是難得的體驗,不解決一下實在便秘的難過。

  另一個要提的是,標題那個Ankle Breaker又是什麼意思?這說來話長,簡單講就是一種戲劇化的籃球技巧形容詞,我目前所知道的起源,NBA的(偽)天下第一控衛Stephon Marbury曾拍過一系列帶有自傳性質的DVD,標題用的就是這兩個字。Ankle Breaker,中文翻譯成腳踝終結者,一般的講法是用來形容擁有高超運球過人技巧,能把對手晃到步法混亂甚至腳踝打結失去防守位置的那些球員。見過印象最深的片段,是另一Ankle Breaker界神級代表Allen Iverson,在罰球圈頂附近一個crossover晃肩即停,就把防守球員扔到底線的跨張短片。想膜拜的人可逕自以Ankle Breaker為關鍵字去YOUTUBE搜尋一下。

  那,Ankle Breaker又和《Grey's Anatomy》有何相干?這其實起源自某個美少女在twitter上形容自己的笑點低到只有腳踝高度,不知為甚麼,真愛死這形容了,便偷來用。回想當初那個接近神作水準的《Grey's Anatomy》第一季,真的不誇張,淚點和笑點分別皆只有兩支腳踝高度的本人,幾乎是每看一集就又哭又笑一集,累的半死卻又欲罷不能,簡直像染上毒癮似的。

  《Grey's Anatomy》,是美國廣播公司ABC在2005年3月開始播映的電視影集,故事是講以Meredith Grey為首的一群外科實習醫生,在華盛頓西雅圖恩典醫院進行外科實習的過程。劇集標題裡面的Grey指的即是Meredith,同時也取了《Gray's Anatomy》這本知名解剖學教科書的諧音雙關。相關劇情介紹請參考維基實習醫生條目,以下照例只處理我關心的部份。

  如果說一部電視劇集要成功,人物的設定可說是關鍵中的關鍵,畢竟和電影或更跨界的小說文本講故事不同,電視劇是片段組成而非像上述兩者是塊狀描述,也就是電視劇更傾向以節點式的節奏和觀眾作連結,遂更能綿密融入我們的日常生活作息,進而造成和電影以及紙本書不盡相同的感動人心方式。當然隨著劇情本身的設定差異,也有像單元劇那樣的形式作呈現,如CSI系列一集一個案件,但大抵不脫此概念。

  以鮮明角色作為劇情尺標,優點是容易讓觀眾一開始就印象深刻,更快速代入故事脈絡,畢竟人處於沙發馬鈴薯狀態時,什麼機能都會變遲緩,只有指尖恆常迅捷。另外就是編劇在取用素材時,也更能輕鬆做出盡可能多的排列組合(這端視編劇想把劇情『稀釋』到什麼程度),並且讓電視高層在評估收視率成績表現之餘,更能靈活調度演員的來去和戲份的多寡(因為角色已經模組化),直接動用生殺大權影響劇集的命運,好為電視台做出有效率的投資布局。 

  《Gray's Anatomy之所以吸引人,便在於編劇把裡面的人物成功塑造成一個又一個角色分工鮮明易辨,每每晃動人心腳踝的ankle breaker,讓整體劇情節奏明快,又不失敘事力道。

  例如有點天然呆味道的憂鬱美女Meredith Grey,如機器般精準實則壓抑熱情的Cristina Yang,金髮正義天使Isobel "Izzie" Stevens,蠻牛溫柔漢Alex Karev,以及宅男小甜心George O'Malley(這傢伙高中還是AD&D社社長XD),除了這幾個為此劇定基調的實習五寶作為先發成員之外,像「納粹」Miranda Bailey,外科主任Richard Webber,白馬王子Derek Shepherd,黑馬王子Preston Burke,淫馬王子Mark Sloan,以及曾先後淪為本人性幻想對象的肉感強氣人妻Callie Torres和高傲的紅髮女王Addison Montgomery, 皆是這支團隊裡各具魅力的稱職替補球員,甚至是因為演員本身演技實力太強,連戲份多寡都無法掩蓋其光芒的最佳第六人。喔,這指的當然是那位「納粹」女士了。

  《Gray's Anatomy》本身的劇情架構背景,選擇在醫院的外科部門,先天條件簡直就像在編劇海賊們的面前丟下一張明確標示著一個大秘寶位置的航海圖一樣,不僅美劇,在日劇或台劇的領域,這都是素材極為豐富的題材選擇,再加上上述那支明星隊,難怪素來對自己的品味沒什麼把握的本人,也少見大膽地將Gray's Anatomy》第一季擺在僅次於神作下面一格這麼高的位置。

   當然,就像Ankle Breaker本來就是拿來形容進攻天才的讚美詞彙一樣,遠的不提,幾天前才發生的那樁轟動NBA的交易,丹佛金塊隊把他們的看板明星Ankle Breaker之神Allen Iverson交易到底特律活塞隊時,就曾引起是否能融入隊形的激烈討論(底特律那群壞孩子向來以防守聞名),Gray's Anatomy仗著手中有一票進攻天才的本錢,恣意玩跑轟戰術只攻不守的結果,就是造成角色落入肥皂劇灑狗血的窠臼,只顧著把比賽打得花不溜丟,卻忘了贏球的本質還是在防守。

  自第二季以後,Gray's Anatomy》的劇情便從實習醫生如何在激烈的外科實習過程中掙扎成長,入院病患如何展現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惡的人性底蘊,掌握權力者(醫院)如何在各種矛盾糾葛的狀態下介入弱勢者(病患)的人生,這些種種還未被開發殆盡的「一個大秘寶」,轉而在編劇安排下,讓角色進行大玩三角戀一夜情甚至純情醫生俏護士般的膚淺戲碼,反倒讓精華成了陪襯的掛飾,導致躁進有餘,卻守成失敗的結果。

  別的不提,光是看Meredith和Derek兩個人在那邊玩分手,不分手,還是分手,還是不分手,最後一次分手,最後一次不分手,然後乾柴烈火上床打一炮後又歸零重新無限迴圈的遊戲,就感到一肚子龜嵐潑火,是怎樣,大家在休息室都被偷打春藥點滴貼了壯陽貼片是不是,到處都能赤條條搞成一塊,放著病人不管,或像Izzie那樣乾脆直接和病人糾纏不清。可能外國人比較開放我是不曉得啦,但假如我是病人,打死也不敢住進這家醫生護士的龜頭奶頭老是處於充血狀態的不專業醫院。或許衝突為高潮之母,但拙劣的前戲可也是假高潮之父啊!

  卡繆曾嘲諷美國人的膚淺,而說「好像只有在美國那樣一個地方,作為一個小說家,不必同時是個哲學家」,但即便是寫小說,要單純講個結構完整通順而不過度艱澀的故事,都不見得是簡單的事情,更何況如前所述,相較於用電影或小說文本來講故事,電視劇在規模在商業經營的層次,或者作者的個人主導性上頭,都有著不小的差異,自然收視的觀眾也應該具備「正確」的心理準備才是。

  可是當觀眾已經調整好心情,就算接下來呈現的是速度與力道、娛樂性和深度不見得能夠全部完美到位的作品,也打算盡可能去享受妥協後的樂趣時,卻發現端出來的東西連基本具邏輯合理性的娛樂表現都達不到時,那麼觀眾的失望之情溢於言表,當然是可想而知。

  台灣買下Gray's Anatomy》轉播權,並以《實習醫生》為中文譯名的公共電視,近日已經開始播映第四季的內容,隨著實習過程的告一段落(嗯,只有AD&D社長被當掉),醫院補進新的奴隸,喔,不對,是新的實習醫生之後,劇情預料又將朝下一頁高潮翻去。

  看到目前為止,我個人覺得的爆點,就是George選擇回來醫院,重新再過一次最底層的實習日子,以及Meredith的美少女同父異母妹妹,這麼巧就是那群新進的奴隸,呃,菜鳥實習醫生的其中一位然而自從當初知道George實習考試沒過,就有種預感這個實力派弱氣傢伙,編劇一定為他鋪好玩弄的梗了,結果果然又再讓他當一次奴隸,至於Meredith妹,只能說,完全是陽光版本同樣愛碎碎念的Meredith嘛,實在讓人很沒有信心

  所以,我會繼續追這部劇情水準有下墜傾向的電視劇嗎?這麼說好了,在十幾年的NBA球迷生涯裡,我身為一位聖安東尼奧馬刺隊球迷的成份,始終高於是個鳳凰城太陽隊球迷的成份呢。

  好吧,如果紅髮女王Addison有回來的可能,那一切都好商量啦。

2008年6月16日 星期一

兩千三百萬間書店





[2008/06/16]


  • 引述 :『最後我也要再次囉哩囉唆地提醒大家一件事,這一年多來我們已經聽了太多改善書店經營的意見了,有些可以參考的我們會放在心上,其他的,比方多擺桌椅賣咖啡、邀請名人辦活動、或者在門口做霓虹燈吸引顧客之類的,就不用再說了。(((我們聽了至少兩百次了啦))),除非有絕佳的意見───比方你可以提供某個風景優美、地方寬闊、免租金的店面───否則請大家就當作是看一篇記述書店近況的文章就好了,不需要做無謂的感傷,因為我們開書店的期間雖然很窮,但是很快樂,應該是這輩子最快樂的一段時間。

    謝謝大家。』












2008年4月27日 星期日

先生,您為甚麼那麼急




[2008/04/27]

  • 04/27 09:50, 2008
    引述 :『我會這麼質疑,不代表我覺得畜牧業與人類食用肉品過多是沒有問題、不值得檢討的,只是錯誤的訊息並沒有辦法幫助我們正視問題。此外,我們對於減緩畜牧業助長全球暖化的方法,就真的只有「吃素」一種解決方式嗎?或許我們應該先緩一緩,因為在這個希望裡,我們已經太快地從「減緩暖化」跳到「畜牧業所造成的威脅」,再跳到「吃素」這個解決方案上了。』
    (標籤: 部落剪報 國際觀察 時事臧否 網路文化)



入今天主題之前先說說標題。如果你覺得那句話看起來很熟悉,沒錯,我們可能在不同時間空間同樣享受過相同一段美好回憶,而不僅僅是你的錯覺,除非你對於正版愛情動作片有異樣的道德堅持。這其實和全球暖化問題有點類似:可能只是此時此刻之前你還未曾意識到,並非這個麻煩地球先忙著去暖那些倒楣傢伙(例如那些和松樹很要好不曉得在激動個什麼鬼的環保團體)而沒空理你,除非你不是地球人。

我的推特上某位大師說得很精闢,對於全球暖化問題的檢視是好事,但別忘了其中同時也蘊含豐富商機這個事實。

不願面對的真相》裡面的環保超級英雄高爾先生除了政黨傾向不同,也傳達了極為類似的概念,他認為除了救地球之外(準確一點應該是救人類,地球頑強得很,才沒那麼脆弱),在救地球的神聖任務過程中,也可以順便堆疊出一些金塊,兩者並非全然對立。只不過資源有限,金塊當然也是。假設當有人從環保議題獲得利益,顯然也會有人因為對於環保議題的輕忽或刻意忽略而失去利益--並且這兩者當中「好人」和「壞人」皆有。

看看環保團體提供的數據,或者像我這樣的小腦袋想像力也幾乎猜得到,真正可以對環境保護做出立即而顯著的改善,就是讓那些重污染工業統統停擺。如果其他政治經濟因素姑且不論的話,從投資報酬率危機急迫性來看,救地球的確就應該先讓這些工廠倒店,讓更具有環保概念的事業來取代才是,而不是繞遠路從人吃素或牛放屁的問題開始煩惱起--畜牧業排放的二氧化碳量推估結果,上下兩種數字就相差幾乎達17倍--之所以民間自主力量會希冀從這些還不確定是不是主要問題來源的問題改革起,比較蒼涼一點講,其實就是我們這些沒權沒勢的小老百姓也只能從這裡幹起。

但除了蒼涼之外, 這些相對來說非急迫性的餘裕給予,不也同時留給我們可以審慎應對的空間?

這年頭不論是真心誠意或只是表面工夫,大概沒什麼人會傻到直接和環保意識對著幹。但即使立意良善的事情也從不因為它的立意良善而自動成為好事,其中還得具備嚴謹而負責的執行過程,就跟我們去指責某些行為可能會帶來壞結果一樣。這不僅僅關乎說服他人,也關乎說服自己,而後者通常是來的比較困難緩慢,但只要我們堅持的夠久,就一定會經歷的自我提問。

《不願面對的真相》當中,HBO的版本有一部分給刪剪掉了,大概在講述人類有歷史以來的總體人口數量演變那邊,稍後的幕後花絮才又重現那段。高爾並沒有明說,只是幽默地隱晦帶過,不過我猜可能和智慧設計論有點關係。智慧設計論,根據這篇《智慧設計論被判為偽科學》的文章所述,即是指稱「生物的構造太過複雜,不可能是隨機選擇的結果,而是不知名的智慧創造者所為。

嗯,我們大概都知道這指的是甚麼。

智慧設計論在美國是有市場的,就跟保守宗教派別,以及認為人類過度憂慮全球暖化問題的樂觀論述相同。不見得每個美國人都懷抱相同的選項組合,不過至少現任美國總統小布希和他的前總統老爹,的確一脈相傳連海倫凱勒都會嫉妒的樂觀天分。高爾聰明地避掉(至少我看的那個版本)這個對於全球暖化問題並沒有直接損害,但可能和高爾本身的信仰有關的話題延伸,給我們的最大啟示就是:不要把個人理想過度帶入你真的覺得很急、很重要、非得趕快實現的重大事項當中,否則這種行為就容易淪為一種縱慾。

革命者考量其前無古人的條件因素,通常一定程度被允許對於細節的粗魯疏漏。但環保的思維發展到今日,已經必須要逐漸脫離先求有再求完備的草創階段,除了為了挖掘不願面對的真相,還得在前線浴血戰鬥的先鋒革命者之外,我們的隊伍更需要的主力單位,其實還是那些腳踏實地並且意志溫柔堅定的修補者。

當一件事情我們可以做好,卻因為執行過程不夠嚴謹負責而失敗,除了心痛可惜之外,我們的過失並不會少於那些因為懶惰而不聞不問,甚至是因為既得利益而不惜行惡之人。

2008年4月9日 星期三

我們的隊伍萬歲!



  
雷朵小姐續杯村上龍話題。雷朵說:「關於村上龍年輕作品的評論,我的看法是,他那時候的心態是革命先於文學。

的確是這樣。或者更細膩一點講,歷史上幾乎所有革命先行者都無法避免一方面寶劍殺敵硬闖出一片海闊天空,另一方面卻又顯露出豪快疏漏的齜牙咧嘴模樣。例如薩德的《索多瑪一百二十天》,後世作品因為時代開放資訊流通的關係,其處理題材的細膩程度較之殘酷獵奇細細密織恐怕更是不在話下,但因為薩德是第一個敢這麼幹的人,所以他就贏了,他就是神,一個因為屁眼是圓的所以認為很適合拿來性交的神。

又例如有時我們聽人家在耳邊碎念推薦了一輩子,某某大師的作品是不可不讀的經典云云,等到哪天真讀過了,卻發現和想像中不太一樣,似乎缺點甚麼東西似的。也許是沒讀懂,那頂好先擱著,或許哪天不小心重啟閱讀,腳下踩著累積的基底掂腳尖望出去就瞬間領悟也說不定。這事不急也從來不需要急,只要我們對閱讀這事還心存掛意。別的不敢講,關於腦袋太差讀不懂書這件事,以體驗次數來說,我個人還算是這方面的高手。

另一可能,即所謂的「經典」之評價建立,都是經過少則數十多則幾百年的長時間沈澱得來,難免我們今日閱讀配備精良雙腳站定再回頭望去,會插空隙一般襲上心頭某種心靈視野過度滿載充腦,旋即又嗶啵閃現空白斷層的晃如隔世之感。

我們知道,當作品一完稿同時意味文本就此固定下來,裡面的文章字句不會再自行長大倒縮成巫化魔,若是如此,那麼那個「似乎缺點甚麼東西似的」的隔閡感又從何而來?這當中落差的形成,就在於所謂的閱讀並不僅止於理解文字表面意義的一本書讀完再換另一本的單純續杯過程,還包括人們必須進一步花時間去解構作品的核心價值,去挖掘「經典」當中隱藏的秘密,聆聽作家希冀藉著一種他認為的理想形式,傳達出個人纏繞於心的懸念之歷史,藉此向我們展示那些不再無端流走的、透過書寫捕夢網被挽留下來的流金時光。

於是乎,當我們今天再回頭讀那些經典,都已經是被前代人漸次解密透析過了,被無數論述前閱讀給反覆切割骨肉分離,整齊條列攤在我們面前,如果說閱讀者我們,再挾著這些豐富資源所孕育出來的 「細膩」,去刻意刁難質疑先行者的「粗糙」,這其實是很妙不可言,很本末倒置的--就好像站在下游尿尿,卻抱怨上游飄下大量漂流木污染環境那樣。老天爺,再彆腳的藝術家都知道應該去雕一根漂流木而不是一灘尿!這就是為甚麼會有「小說家最好的小說通常出現在生涯最前面幾本」的說法,因為比起技法演練與經驗累積,有些不可言說的靈光,是一開始就在那裡了,無法複製也難以傳授。

伴隨改革力道而來無法避免的草莽腥氣,不只文學創作,大概所有革命的本質都是這樣吧。前頭的人開山,後面的人鋪路,然後像我們這些沒勇氣開山沒本事鋪路的人,就只好乖乖追著屁股發出讚嘆聲,輕鬆愉快當個撿現成的、但偶爾不忘向前頭的人吆喝幾聲加油的安靜閱讀者就可以了。這當然是極幸福愜意的一份苦差事。

不過,讀者這一端的我們倒也不必妄自菲薄,開山鋪路的人自然有他的內在快感與夢想標的支持他們這麼作,就像那些明明年薪兩三千萬美金嚇死人的頂尖職業運動球星,在接受訪問時總還是會不免提及自己打球的原動力,是來自球迷的熱情支持,是童年夢想的不可思議實踐云云,這類也許不全然是漂亮場面話的真誠內心獨白。

寫作,充其量,不過是孤單的人生。......對真正的作家來說,每本書都應該是全新的開始,他再次嘗試未可及的新東西。他應該總是嘗試自己從來不曾或他人做過卻失敗的東西。然後有時候,運氣好的話,他會成功。」這段謙虛到甚至帶著一絲自省意味的話,是一九五四年海明威終於得了諾貝爾獎之後講的。一如我們知道的那樣,他最後並沒有去瑞典領獎。

回到村上龍。盧郁佳小姐在給印刻雜誌村上龍專刊的文章裡面講,即使讓村上龍花個十年寫一本小說,他可能還是會交出和花一年時間寫出來的小說一樣內容的東西,直言他的作品缺乏美學轉化技巧,充其量只是照相顯影。

她很可能說對了。但也很可能我們壓根就不需要村上龍花十年寫一本小說,或者他哪一天終於寫出像馬奎茲還是卡爾維諾那樣技巧高超搞到讀者高潮連連帥的要命的東西。就跟他自己也不太在乎是否會成為偉大作家,是否只甘於當一個一不小心就會有過譽嫌疑的藝文明星一樣--至少另一個愛慢跑的村上大叔看起來比他更在意這些事。

凡此種種。若要說我對村上龍有甚麼真正堅定不移的信仰,借用馮內果的話來講大概就是:「我們的隊伍萬歲!」

2008年4月4日 星期五

村上龍小說中的惡



次和朋友聊到一本書叫《共生虫》,一直想找來看,卻老忘了這件事,印象中是以引籠青年為題材的作品,但更讓我掛念於心的,因為作者是村上龍。

兩年前左右,在二手書店買了不少村上龍早期的小說,據說是因為出版社倒了的關係,全都賤價出清,狀況不錯的書一本四十塊,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某次博客來《百年孤寂》限時特賣,才一百二三十塊,長住墨西哥的馬奎茲老先生如果知道了,不曉得會不會有一點點難過。咦,《百年孤寂》在台灣不是沒有正式版權嗎......
  
雖說將文學扯到金錢算計有點俗氣,不過爛書就罷了,送人還嫌佔空間。像開二手書店的雅賊羅登拔所說,他書店裡那些徒有精裝封面的爛書,設計師都是論斤買走,拿去塞進那些想憑空營造書香味的空間裡。但若是好書,再花錢也覺得便宜。雖然內容最好的書也很少貴到讓人口袋翻底。形而上的東西,和胃蛋白脢對鄉愁的吸納一樣,說到底還是不好量化計算。
  
啊,離題了,言歸正傳。
  
不可否認,一開始讀村上龍,的確是受那些詭異獵奇橋段吸引,例如光《異色嘉年華》裡男主角大玩SM的段落,就翻到快脫頁。沒辦法,好奇心太重,且再怎麼說,也不是那種可以輕輕鬆鬆上SM俱樂部調教玩樂,隔天心靈皮膚便立刻回復成不帶鞭痕狀態的人。沒辦法親自上陣又耐不住慾望,此時不讀小說更待何時。那些長期在色情文學論壇發表作品的傢伙,通常也會抱持類似的閱讀原則,而且和一般人相比,他們大部分是屬於嚴肅的閱讀者。
  
回想起來遲至退伍後,才比較有辦法調動集中力全神貫注對付一本書,一開始進入重度閱讀就選村上龍,確實有些難度,也容易將才剛養成的「閱讀癖」嚇跑。相較起來,首次網路書店購買清單當中,除了席慕蓉還包括坎普式(camp)做作押韻的《蛋白質女孩》,好像也不是難堪的事,反而裨益閱讀幼稚期的營養供應。啊,似乎進行了危險發言。
  
總之,隨著閱讀經驗的累積,對付的書多了,逐漸發覺村上龍的小說技巧嚴格來說並不算高超,甚至連炫技都稱不上,老是表現出一副過於急切想說些什麼的模樣,一方面行動力十足創作產量豐沛,另一方面小說結構卻也顯得粗糙,筆法不夠圓潤精巧。像我不知道是不是反諷暗喻,但雜誌評介確實下標題《我不喜歡村上龍》的盧郁佳就說:「書絕不難看,只是看完仍覺得發煩......他小說那些機敏的觀察,都彷彿聊天聊出來的念頭鋪衍而成。」

煩和無聊是兩種不同的情緒。

舉例說明。讀那種一年到頭都掛在暢銷榜單上教你怎樣心靈成長卻濃度極稀薄的勵志散文,會感到人生原來就是這樣可詮釋,心海還真是羅盤大小,這叫做無聊;讀那種既曖昧又激烈,理智告訴你不用去認同,情感卻拉著你朝反方向走,但走到半路發現兩頭大鐵門不知何時悄然鎖上,讓人感到一種找不到出口的自咎(馬的怎麼會什麼蛛絲馬跡都沒察覺?!),進退維谷沒頭沒腦的小說,這叫做煩。
  
如此論之,村上龍果然很煩。偶爾也很煩的村上春樹還可以配點啤酒義大利麵混著吞下去,若換作是村上龍,總不能和女人做愛時,腦袋裡老想著要切人家的手腳好製造情趣,或者將黃金保齡球瓶塞到打了肌肉鬆弛劑的哪個人體孔洞裡去吧,這實在太恐怖了!

雖說有嚇死人不償命之嫌,但相較這種不全然是負面的煩,村上龍的文字吸引人之處,大部分確實也集中在他那描寫出受強大暴力影響而無智能化,或者敬畏於扭曲狀態下的強大意志而進入無恐懼結界的這些人(碇真嗣:『AT力場全開!』),他們與社會規範相左的行為,以及其心靈深處的自我辨證狀態,卻不以個人好惡去過度針砭評斷,只是讓這些邊緣角色出現在自己創造出來的鐵灰間或豔紅色調的詭異世界裡,令一般人意識到,原來在地獄與凡間的夾層裡,也有這樣的異質世界存在,企圖向讀者傳達「除了射精與不射精,還有一種狀態叫做延遲射精」的核心概念。

也寫奇怪小說的成英姝,在某個讀書節目裡推薦了他另一本小說《黃玉》,當時節目下的側標標題就是「黑暗系小說」,或多或少可說明村上龍特立獨行的作品,在世人面前是以什麼樣的方式被解讀歸類。

不過,村上龍小說裡面所呈現的行動力與暴力,黑暗與次文化革命爽快歸爽快,但爽快過後較為人詬病的一點,就是把結局或主角反社會的動機歸結的太單純,老喜歡把這些行為光用一個「愛」字就解釋殆盡。不論是對自己或他人的愛。

讀者當然不希望小說家每每把文字搞得如此政治正確,畢竟小說家基本上是一種被允許也被期待叛逆的職業,但村上龍這種正視非主流價值的做法,雖然也為某些在邊緣地帶掙扎的人們帶來勇氣,例如《黃玉》之於各式各樣特種行業的女性,《共生虫》之於繭居族,可是即便小說家講了一百遍:「我的小說裡沒有任何隱喻哦!」,一旦落到了那些非經驗讀者(安貝托.艾柯:『經驗讀者能多角度閱讀文本,沒有固定法則指示他們閱讀。』)手上,難保不會為了那偉大不可忤逆的愛,作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最慘的是,在燃燒殆盡之後到頭來才發現,那並不是愛,那只是自傷、快感勃起或其他什麼離腦袋很遠卻離末梢神經很近的東西。
  
沒有人背叛你,是你自己一開始就搞錯了方向。

因為一直過著亂七八糟的沒出息日子,某種程度上,還不太討厭有意識的造反,我想,即使造反腐敗到底都無所謂,就是不要這麼輕而易舉為愛或良善等等大概念詞句,下了無法逆轉的穩妥定義。有時輕描淡寫的約束,反而比肆無忌憚的給予更具渲染力,往往會微笑著又把人推回地獄。    

邪惡並非完全負面,至少那讓人明白善與惡、光明與黑暗兩端的真正實存位置,要嘛有膽接受它,而不是用一些模稜兩可的理由去搪塞逃避。況且經過現實生活煉獄般磨練的眾野獸們,其實沒有想像中不堪一擊,並不真的那麼需要那些溫柔的「拯救」。

關於自己的小說是否間接導引讀者這點,可能太多人抱怨這件事,所以雖然是因為現實這頭龐然巨獸太難欺負,才改刁難只是虛構現實的小說創作,擺明是一種又蠢又沒Guts的行為,村上龍也還是在《寂寞國的殺人》作出自己的解釋:「人類本來就是腐敗的。這些腐敗的本性,從古至今一直被各種組織或規律遮蓋掩飾。最具代表的就是家庭和法律,另外理念、藝術、宗教也有份。這些組織或規律沒有發揮真正的作用。並不是這些組織或規律導致少年犯罪,而是這些組織或規律無法遏止少年的犯行。

《寂寞國的殺人》的創作動機,或者我們該說,他早期一系列創作的目的,就是為了回應之前的提問:行動力與暴力,愛與殘忍之間的因果關係。

就像他在回答成英姝專訪時所說的:「缺乏來自親人和社會方面的愛的環境下成長的人,根本不懂得愛的概念為何,也就是說,他們是不自覺地,不得不變得兇殘。」所以「我認為小說所要提出的不是解答,而是具有魅力的謎題。」言下之意,他只提供人們思考的材料,如果真要進行改革,還得用實質的行動力去執行才有用。只有靠自己去解開謎題,才能得出屬於自己進而自己能夠相信的解答。   

一如他在訪談中也不承認自己是「行動派」作家,是站在革命隊伍最前線的那種人,反而認為透過自己的作品,放大鏡一般將安逸人群刻意忽略掉的陰暗髒污角落誇張化,逼使人去進行討論,實質將小說裡揭發的社會問題進行改革,才能達到最大的影響力。

不可否認,相當重視情報蒐集的村上龍,其作品總有種露骨的預言性,甚至有人因此稱村上龍是一位「寓言小說家」。他本人倒是把這些東西看得很透徹--那個腐敗不堪的世界原本就存在著,自己只是試圖去描述它罷了。光就這點來說,我們的確得佩服村上龍勇於挑戰世俗的勇氣,以致於他才有辦法在《希望之國》開頭大膽寫著:「這裡五花八門什麼都有,就是沒有希望。」這種低劣政客臆測家們始終不敢告訴我們的真相。

如果說革命還有什麼令人堅定不移的信念,那大概就是永遠不必擔心無命可革吧。循著詭異獵奇小說支流向上游尋求,始終精力旺盛去接受現代社會人性內裡的惡的挑戰,這才是村上龍作品魅力長河的真正源頭。
 
朱少麟在她的《燕子》裡曾寫下這麼一段話:「如果天堂應該完美,缺少缺陷,怎麼能叫完美?」或者,我們也可以稍微不那麼嚴苛,就將村上龍文字裡最後還是忍不住偷渡了溫柔,如舊約故事裡羅德之妻還是忍不住回頭一望遂變成鹽柱的那種富於人性的惡,看作是天堂裡必要的缺陷吧。



初稿於 2005-8-15 修改於 2008-4-3




【後記】   

篇文章如果照結尾的標記,2005年寫完第一次貼出來後(那時還是在個人新聞台),06年07年各自重新修改上架過,然後不令人意外現在2008年又老酒裝新瓶或者你要說老狗變不出新把戲也可以,調皮一點可以說我blogging的初衷本來就是作興趣不是作口碑,或者更誠實一點,這篇文章多年來的反覆閱讀與修改,其實是基於「我在解決我在意的東西」這個念頭。   

換個方式形容,這篇文章的更新史,大致和我每年都要讀幾本村上龍小說的頻率相符合,而村上龍小說裡面的東西,又跟我在意的東西某程度是重疊的。

本來打算講個關於自己的故事,來強化那個我與村上龍小說的「重疊」。
  
村上龍小說《最後家族》裡面的繭居族秀樹,因為意外目睹鄰居Yuki被丈夫家暴虐待,所以鼓起勇氣走出自己的小空間,嘗試運用各種社會資源想解救Yuki。雖然秀樹藉由去拯救別人的過程,意外讓自己的小空間出現與外界流通的可能,卻因為「配偶暴力並非救或被救就能解決問題」這個核心障礙,所以始終無法把自己的改變轉化到Yuki身上。  

秀樹無計可施,只好去找當初曾透過電話諮詢家暴法律問題的女律師,準備面對面作會談。一個最大願望是盡可能不與人發生關係的繭居族,作出要和某個以社會觀點來說,屬於強勢階層人士見面的決定。
  
會談過程中,因為發現秀樹無法接受「如果Yuki不想被救,那誰也救不了她」的事實,所以女律師直接切入核心說道:「想拯救的這種思考,出乎意外地很容易和暴力產生關連......會有這種想法,是因為有支配別人的慾望。在這種慾望下,從『沒有我她活不下去』的想法變成『妳這女人是什麼態度』的跋扈,只是時間問題而已。想要拯救他人的慾望和想支配的慾望,其實是一樣的。有這種慾望的人,很多也是自己受傷很深的人。這種人,把拯救對方當作拯救自己。但他的內心深處卻認為自己是不可能得救的,幾乎都是這樣。自己無法得救的這種想法,會變成對別人的依賴。」   

秀樹掉下了眼淚,從而理解到事情的癥結不在於救人,而是自救。在最後的結局,村上龍給了他一個「忍不住偷渡了溫柔」的未來。   

我那個無法言說的故事裡頭,也有個類似小說當中女律師的魔法角色--不只現實世界,在黑人演員開始頻繁成為影后影帝之後,電影裡這類魔法配角也越來越少--好幾年前,一個差不多比我阿嬤還年輕一點的女清潔工,在某個時髦新穎建築物裡面的陰涼走道盡頭,更換方形不鏽鋼質垃圾筒裡面的粉紅垃圾袋時,遠遠的,在口罩下面,用一種歐巴桑特有的語焉不詳悠緩音調,聽不出是指責或僅是在講述一個已然發生的現象,朝著我鬼魂一般的背影喃喃說道:「難不成,你想就這樣一輩子都是個偷盜之人?」  
我沒有掉淚。卻也忍不住回頭一望。沒有變成鹽柱。
  
閱讀,不論是小說電影或音樂,很大吸引人之處本來就包括能將人生寄託在其中這點,而且因為乍看是別人的人生,別人的挫折,反而肯去面對面思考問題出在哪裡。當然這是指看戲當下,事後能不能反映到現實那又是另一回事。
並非救或被救就能解決問題。如果不想被救,那誰也救不了。
  
我猜,這就是為什麼明明讀了那麼多村上龍的小說,卻始終沒辦法像讀村上春樹/駱以軍/唐諾/川端康成/卡爾維諾/張惠菁/卜洛克/馬奎茲/馮內果/夏宇/甚至那些湯湯水水勵志散文暢銷作家的作品,輕鬆愉快彷彿尿尿時順手翻包皮那樣說道:「是的,親愛的,我就是他媽的喜歡村上龍!」    

以上純屬虛構。   

雖然很想這麼說。不過,我已經離《69》裡面那個超搞笑天才高中生矢崎劍介的年紀太遠,再也無法仗著青春無敵的屁眼,蹲據在校長辦公室的桌子上,藉著轟炸機投彈一般劈哩啪啦屙下一坨大便這種荒謬的行為,來緩解內心無處可去的焦躁。拉屎這件事,是沒有思想的。   

「還來得及嗎?」沒有變成鹽柱的我,開口問那個女清潔工。女清潔工拉下口罩,對我露齒一笑,然後一躍跳進那不鏽鋼質垃圾筒裡,消失了。





【延伸閱讀】


十秒。我腦海中樂透彩球跳跳浮現出這個關鍵數字。且懷中正抱著那本村上龍的新書。我知道如果我夠快的話,就可以不用犯規了。親愛的,這樣就可以了吧?」--《犯規

2008年3月31日 星期一

絆腳石


暖美好的面向,確實是我們期待信仰本身最主要的意圖:讓人過的更好更安穩,不過度對無法解釋的事情投以質疑自討苦吃,遵循固定單一可依賴的道德規範,是一種必要的「繞路」。這同時也是人類社會以及伴隨而來諸多制度存在的初始意義。

另一方面,卻也不能所有人就都這樣集體「繞路」,還是要有些人神經希希為我們保留質疑的意見和想像力的留存,並或許有些徒勞無功地去觀察研究路上那些神秘障礙物,予以解釋或單純標誌之免得絆人手腳。或恰恰好相反,維護古蹟一般預防人類的智性返祖式惡意破壞,讓社會得以用固定平穩的模式溫暖美好一段時間後,不會趨於懶散,不會失去對於細節的關注,猶能夠持續保持思維的進步。套用康德的話:「道德自由不是事實,而是假設,不是天賦,而是工作,是人給自己的一項最艱鉅的工作,它是一個要求,一個道德命令。」

若用小說閱讀的方式來比喻,我們說這個世界存在著類型小說作家,這些人為我們提供熟悉固定的意識形態和情節描述,滿足我們對於各種慾望的期待。在大部分時間裡,這樣的經驗是安全的,鮮少有我們無法應付的思想情緒突穿而來。但這個世界也同時存在非類型小說家,其作品的銷路可能沒有類型小說家那麼好,因其文字艱澀或只發出質疑不提供標準答案,老是語焉不詳不說好聽話如烏鴉報喪,但這些非類型小說家,卻也給予我們心靈視野的想像空間與邊界拓展的可能性。

就像普遍的閱讀經驗一樣,同時存在類型小說和非類型小說,並不會導致閱讀人格/世界文本分裂,而是以各自適合的方式讓這個閱讀人格/世界文本不至於翻轉太快,也不至於停滯不前。 




【後記】


「保持質疑是一回事,全部攪在一起和稀泥是另一回事。作太清楚的區分,或是對他人太高的道德品格要求,其實只是想逃避問題而已」,在twitter上看見這段文字時突然有被擊中的感覺,趕忙打了星星(一種twitter系統中的個人摘文功能),並回頭找了上面這篇舊文。


上頭那段直爽但不免因太過切中核心而容易得罪人的話,是阿潑小姐在twitter上和人理性辯論台灣總統選舉相關話題時留下的。對啊,這禮拜就要選總統了呢,差點忘記。男人全身上下的血液流量,果然只夠單一時間內單一供應給一顆頭。

對於幾乎不看電視新聞,也戒除每天閱讀網路電子報習慣(以前還曾加入蘋果日報會員有時間就自己作剪報彙整)好一段時間的我來說,真是跟《天天開心》那句順口溜講的一樣,時間咻一下就過去了,又到了要選幫派帶頭大哥的日子--如果所謂的民主,的確像布考斯基所說:「民主與專制的差別在於,民主是先投票再接受命令,而專制就不需要浪費時間投票了。」那樣。

twitter上某挺綠人氣部落客說,他現在心情愉快,即使馬英九當選也樂觀其成,想看看這人到底能幹出甚麼大事。或者某個以前與民進黨關係深厚,現在則是批民進黨不手軟並有右傾傾向的,我個人愛極(那令人無法反駁的賤嘴XD),每每他整篇文章幾乎被我打滿星星簡直像在暗戀人家之部落客所說:「那麼些打馬行動都是狗屎啦,要破神話,就要讓神自己倒」,等等或有恨鐵不成鋼之遺憾氣話成份,但也的確體現出這世界果然不存在「絕對的是非」以及「絕對的好與壞」這種因為不好進行市場操作,賣方/教主為了顧全大局刻意忽略重要細節(就像某些流派的女性主義者強調要找回女性的尊嚴,卻不會告訴你即使身為家庭主婦也可以很有尊嚴這種小事),而漸漸被消費者/信徒遺忘的道理--如果讓據說不愛台灣的馬英九先生當選,台灣就會被整盤拿去賣掉的話,那台灣這盤「我們各自以為的甚麼」未免也太廉價太沒有份量了點吧。或者雖然機率很低,馬英九先生要是將來真的成了一位像樣的總統,難道選民應該為這件事感到擔心嗎?

不論基於看笑話或要給不成材民進黨一點顏色瞧瞧等等理由,台灣撼天動地廝殺慘烈的總統大選(有點不禮貌但我總不禁想起迪士尼動畫那些微縮小螞蟻小昆蟲故事,轟的一聲爆炸,其實在人類世界連鞭炮聲都算不上),可見從頭到尾都和愛不愛台灣、統或獨等等問題不必然相關,只和我們到底要利用「一位新總統之誕生」這樣的新事實來達成怎樣的目的有關。否則,真正踏實堅定講愛台灣講台灣獨立,誰比得過綠黨?

另一方面,馬英九先生當選就等同台灣經濟狀況的改善,兩岸關係安定的提昇嗎?很遺憾馬先生終究也只是聰明才智領導能力平均標準以上或以下(這就留給藍綠朋友們自行去碗公骰子喜巴拉決定)的一介人類,不是上帝派下來的合法開外掛救世主,可預見的未來,就算馬英九先生當選,台灣可使用的籌碼也不會真的因此有什麼巨大變動(當然那些利益糾葛下的受益者除外),台灣整體的質量提昇,始終還是要回歸到文化基礎與經濟基礎的人民力量上頭。

猶記得中國社會學家李銀河曾講過,她談論性開放,並不是為了鼓勵大家去身體力行SM愉虐戀或者為不倫行為說項,她真正想表達的是身為人的基本尊嚴,就在於我們擁有近乎無限多的選項,以及我們具備可以選擇去動用或不去動用這些選項的自由。 

每個人的口袋裡都曾經裝著一顆絆腳石。

或許我們該擔心的不是這座島上的人民做出、或達成甚麼樣的決定,而是以為自己只能自限於做出這樣的決定,並從此哀怨/暴怒/卑劣/沮喪/犬儒/興奮/自傷/意淫/慌亂/怯懦/虛無諸如此類紛雜情緒循環不停歇,恍若一覺醒來世界末日隨即臨至眼前,連龜頭上的精液都還來不及乾掉,動物性生存焦慮卻半點沒少急急襲來似的。結果陰莖上環繞的、依舊完整的郵票套環卻老實不客氣傳達了「其實我們啊,從來也沒真正勃起過哩」這樣令人哭笑不得的事實。

2008年3月18日 星期二

絆腳石之台灣總統大選加強版


暖美好的面向,確實是我們期待信仰本身最主要的意圖:讓人過的更好更安穩,不過度對無法解釋的事情投以質疑自討苦吃,遵循固定單一可依賴的道德規範,是一種必要的「繞路」。這同時也是人類社會以及伴隨而來諸多制度存在的初始意義。

另一方面,卻也不能所有人就都這樣集體「繞路」,還是要有些人神經希希為我們保留質疑的意見和想像力的留存,並或許有些徒勞無功地去觀察研究路上那些神秘障礙物,予以解釋或單純標誌之免得絆人手腳。

或恰恰好相反,維護古蹟一般預防人類的智性返祖式惡意破壞,讓社會得以用固定平穩的模式溫暖美好一段時間後,不會趨於懶散,不會失去對於細節的關注,猶能夠持續保持思維的進步。套用康德的話:「道德自由不是事實,而是假設,不是天賦,而是工作,是人給自己的一項最艱鉅的工作,它是一個要求,一個道德命令。

若用小說閱讀的方式來比喻,我們說這個世界存在著類型小說作家,這些人為我們提供熟悉固定的意識形態和情節描述,滿足我們對於各種慾望的期待。在大部分時間裡,這樣的經驗是安全的,鮮少有我們無法應付的思想情緒突穿而來。

但這個世界也同時存在非類型小說家,其作品的銷路可能沒有類型小說家那麼好,因其文字艱澀或只發出質疑不提供標準答案,老是語焉不詳不說好聽話如烏鴉報喪,但這些非類型小說家,卻也給予我們心靈視野的想像空間與邊界拓展的可能性。

就像普遍的閱讀經驗一樣,同時存在類型小說和非類型小說,並不會導致閱讀人格/世界文本分裂,而是以各自適合的方式讓這個閱讀人格/世界文本不至於翻轉太快,也不至於停滯不前。




【如是說】

真相就是,我們對生命的認識如此有限,我們真的不知道什麼是好消息,什麼又是壞消息。

--馮內果






【後記】


保持質疑是一回事,全部攪在一起和稀泥是另一回事。作太清楚的區分,或是對他人太高的道德品格要求,其實只是想逃避問題而已」,在twitter上看見這段文字時突然有被擊中的感覺,趕忙打了星星(一種twitter系統中的個人摘文功能),並回頭找了上面這篇舊文。

上頭那段直爽但不免因太過切中核心而容易得罪人的話,是阿潑小姐在twitter上和人理性辯論台灣總統選舉相關話題時留下的。對啊,這禮拜就要選總統了呢,差點忘記。男人全身上下的血液流量,果然只夠單一時間內單一供應給一顆頭。

對於幾乎不看電視新聞,也戒除每天閱讀網路電子報習慣好一段時間的我來說(以前還曾加入蘋果日報會員有時間就自己作剪報彙整),真是跟《天天開心》那句順口溜講的一樣,時間咻一下就過去了,又到了要選幫派帶頭大哥的日子--如果所謂的民主,的確像布考斯基所說:「民主與專制的差別在於,民主是先投票再接受命令,而專制就不需要浪費時間投票了。」那樣。

twitter上某挺綠人氣部落客說,他現在心情愉快,即使馬英九當選也樂觀其成,想看看這人到底能幹出甚麼大事。或者某個以前與民進黨關係深厚,現在則是批民進黨不手軟並有右傾傾向的,我個人愛極(那令人無法反駁的賤嘴XD),每每他整篇文章幾乎被我打滿星星簡直像在暗戀人家之部落客所說:「那麼些打馬行動都是狗屎啦,要破神話,就要讓神自己倒。」等等或有恨鐵不成鋼之遺憾氣話成份,但也的確體現出這世界果然不存在「絕對的是非」以及「絕對的好與壞」這種因為不好進行市場操作,賣方/教主為了顧全大局刻意忽略重要細節(就像某些流派的女性主義者強調要找回女性的尊嚴,卻不會告訴你即使身為家庭主婦也可以很有尊嚴這種小事),而漸漸被消費者/信徒遺忘的道理。

如果讓據說不愛台灣的馬英九先生當選,台灣就會被整盤拿去賣掉的話,那台灣這盤「我們各自以為的甚麼」未免也太廉價太沒有份量了點吧。或者雖然機率很低,馬英九先生要是將來真的成了一位像樣的總統,難道選民應該為這件事感到擔心嗎?

不論基於看笑話或要給不成材民進黨一點顏色瞧瞧等等理由,台灣撼天動地廝殺慘烈的總統大選(有點不禮貌但我總不禁想起迪士尼動畫那些微縮小螞蟻小昆蟲故事,轟的一聲爆炸,其實在人類世界連鞭炮聲都算不上),可見從頭到尾都和愛不愛台灣、統或獨等等問題不必然相關,只和我們到底要利用「一位新總統之誕生」這樣的新事實來達成怎樣的目的有關。否則,真正踏實堅定講愛台灣講台灣獨立,誰比得過綠黨

另一方面,馬英九先生當選就等同台灣經濟狀況的改善,兩岸關係安定的提昇嗎?很遺憾馬先生終究也只是聰明才智領導能力平均標準以上或以下(這就留給藍綠朋友們自行去碗公骰子喜巴拉決定)的一介人類,不是上帝派下來的合法開外掛救世主,可預見的未來,就算馬英九先生當選,台灣可使用的籌碼也不會真的因此有什麼巨大變動(當然那些利益糾葛下的受益者除外),台灣整體的質量提昇,始終還是要回歸到文化基礎與經濟基礎的人民力量上頭。

猶記得中國社會學家李銀河曾講過,她談論性開放,並不是為了鼓勵大家去身體力行SM愉虐戀或者為不倫行為說項,她真正想表達的是身為人的基本尊嚴,就在於我們擁有近乎無限多的選項,以及我們具備可以選擇去動用或不去動用這些選項的自由。 

每個人的口袋裡都曾經裝著一顆絆腳石。

或許我們該擔心的不是這座島上的人民做出、或達成甚麼樣的決定,而是以為自己只能自限於做出這樣的決定,並從此哀怨/暴怒/卑劣/沮喪/犬儒/興奮/自傷/意淫/慌亂/怯懦/虛無諸如此類紛雜情緒循環不停歇,恍若一覺醒來世界末日隨即臨至眼前,連龜頭上的精液都還來不及乾掉,動物性生存焦慮卻半點沒少急急襲來似的。

結果陰莖上環繞的、依舊完整的郵票套環卻老實不客氣傳達了「其實我們啊,從來也沒真正勃起過哩」這樣令人哭笑不得的事實。

2008年3月11日 星期二

華麗又蒼涼的遠眺之夜

  



夜奧運棒球資格賽,台灣對加拿大一場翻天覆地惡戰,實在是華麗又蒼涼到一個不可思議亦目不忍睹的地步,渲染拉扯力道之強,讓不抽煙不喝酒不賭博(至於嫖不嫖那就不關你的事)卻也沒有因此而變得陽光燦爛的流浪漢我本人,也差點失魂落魄到就那樣拖著漏洞帶汁的身心,牽著那時唯一陪在身邊的蠢笨兒子,渾噩竄入外頭夜涼如水襯以冷調氛圍,除便利商店精力旺盛日光燈外,無人無氣息無風吹草動連野狗都躲起來瑟縮的闃寂深夜大街場景。

是的,如果不是球賽轉播結束後的接續節目,《男女糾察隊》那一幫子像你酒吧人渣哥兒們一樣的男諧星,一個個聊起各自史上排名前五女明 星這種無敵話題,以及,《父女變變變》裡面的美少女新垣結衣(因為換身的奇幻設定,畫面上其實還是歐吉桑爸爸館廣)終於藉由自身的高中女生生存技藝,讓一群大公司傲慢老頭上了一堂「如此這般才叫做有卵葩」的課之精彩戲劇,更是因為,如果不是日本棒球隊早就獲得奧運資格,不必像加拿大那樣被台灣人民一瞬間對 其所擁有、所製造、所滿心歡喜冠之以名的各種物事群情激憤或開玩笑或真的那麼激動丟到地上唾棄,有很大機率我個人那個既華麗又蒼涼的夜到現在都還沒能過完,就停留在中華隊新世代打擊手林益全打出那個結束比賽的斷腸雙殺打瞬間。

  激鬥球賽過程暫且不述,只稍稍提一個往後可能被我自己拿來標誌這一夜的某個不起眼過場畫面。

   加拿大球員衝撞堪堪接住右外野手張建銘雷射肩傳球,如磐石般重心下落護住本壘最後一關的葉君璋。高科技攝影技術如臨眼前捕捉畫面中,似乎某次門牙被撞斷 後身材體重遂直線下降略顯削瘦的葉君璋(始終還是念念不忘味全龍時期那個矮胖娃娃臉小葉),被那百多公斤山豬衝鋒一下子整個人掀翻了過去--但直到從紅土地上爬起,葉君璋手中始終緊握著小白球--當然,接下來發生的事,大概全台灣的人都知道了。

  兩隊板凳淨空,一群魁梧大漢就在那規格化的球場上火熱熱挨擠著,現場球迷好像定時炸彈倒數完畢瞬間從每個人腳底炸開,在整座水泥鋼筋結構體圈圍限制下激烈搖晃情緒,連報球賽的主播球評其聲調也慌亂走音起來。千里隔著電視機的我,不知從第幾局開始就沒辦法坐著看球,緊張得滿屋子亂跑,每一個關鍵打擊關鍵守備都在電視前面彷彿哪個非洲部落跳求神舞的黑人那樣扭曲身體鬼怪亂叫--直到舞蹈祭典進行到高潮(葉君璋朝加拿大休息室隔空猛揮一記廬山昇龍霸),黑人戰士舞者肌肉緊繃陽具勃起到破表極限(我幾乎要接受召喚伸手隨便撈起一長條物件如貞子般鑽進電視到戰線上幹起無雙護衛兵)。

  然後,一個奇妙的畫面突然抓住我的眼球。

   六局下才揮出石破天驚逆轉全壘打的羅國輝,在整個炸裂衝突圈的下方,半推半搭肩笑臉盈盈把另一個怒氣衝天加拿大球員勸回到對方的地盤。整個事情發生在電視畫面下方邊緣,不注意看大概不容易發現,年輕身材高大長得頗帥氣的羅國輝,好似在勸一起上酒店酒吧的人渣交心好兄弟那樣,說著「賣擱飲啦,快回家陪老婆吧」的體己man's talk,自隔絕於就近在身邊幾公分遠的暴風圈,無視若真的導火線燃燒殆盡兩邊開幹自己會身陷敵營的危險,宛如和金髮大漢兩兩輕鬆聊起某某店又新來一批漂亮美眉喔,下次你從加拿大來台灣玩,我們再一起去匪類一下吧,嘻嘻嘻......我整身緊繃情緒突然崩潰,開始肩頭發抖荒謬大笑起來。

  某癡漢作家的人我不分偽裝成小說/散文的小說/散文集,裡面有一篇講到了一部關於中國北方妓女到南方賺皮肉錢,「有幾度我彷彿弄錯了以為自己跑進那電影的畫面中去了」,「宿醉的晚上看了,讓你還想開冰箱找冰角再調杯酒來喝」的動人電影。

  電影故事分成兩部份:成天蹲在餐廳後面防火巷洗碗筷餐盤的十一二歲深圳少女,其眼中的真實非觀光客規馴浪漫風情的下階層香港,以及,被馬伕少年藉著同樣一條餐廳後面防火巷以為賣春貨物運送路線,一位二十歲上下「單眼皮身材瘦削臉貌有幾分吳倩蓮味道」,「過量地幫嫖客洗澡」的小妓女之故事。

  作家描寫了一個讓他心動的電影段落:「另一個難免讓人心頭一震的『魔術時刻』,仍是那個小女孩,邊洗碗邊偷窺那個漂亮又疲憊的姊姊,在一堆雜物邊舉手抬腿轉腰(那時我心想,欸確實幹這一行也真需要運動運動保養他這身吃飯傢伙)。但突然地,這下班妓女踢著腿踢著腿,竟把一隻腳抬起壓在耳側,還做了幾個小旋踢。」原來這女孩/大姊姊/年輕妓女來自北方一大雪皚皚城市,本來是一位畢業於劇校的學生(作家寫道:『所以她是扎實練過死功夫的』),家鄉根本沒有人知道,這女孩消失三個月的時間,看起來混得不錯的模樣,到底是遠去他方幹的什麼樣的工作。

   不曉得為什麼會在此刻想起這位老愛假扮成窮酸癡漢(真正的窮酸,應該是像我這種連非連鎖式五金大賣場賣的雜牌乾狗糧都快買不起的傢伙才是啊!),但明明是一頗有聲譽,幾已成台灣新生代小說家集體偶像,連他自己都說「唉,終於還是成為一無聊中產階級」的秀異作家,的這樣一篇非但和棒球無關,甚至連「所謂的民族主義群眾運動,不過是一種操縱無意識單一聚集的活動」之扯太遠兼裝模作樣風涼話都不是的文章。

   twitter上一群人紛紛將頭像換成中華隊的隊徽,過了一夜,讓人感到一種妙不可言的視覺殘留錯覺(當然也有人老實說了不能說的秘密:沒辦法Chinese Taipei就是台灣奧運官方標誌啊!)。台灣最大的BBS站棒球版被灌爆,非BBS瀏覽系統的網路介面上徒留《Re:林益全最後一個PLAY跑壘很不應該》、《Re:紅中真的很棒了》、《原來火哥也是雷射臂~~》、《Re:針對衝撞捕手 洋基球評的觀點》、《中華隊如果能去北京 我畢業就馬上去當兵》、《張立群播NBA也提到八搶三》、《我醬爆感覺到,在這個moment 恰恰要爆了~~~》、《為啥要徵招年輕小將?》等等點進去無內容顯示僅間隔錯置標題,但光憑空想像就可以猜測絕對是千奇百怪討論基底之容納。為什麼大家 (包括我)光憑有限資訊就可以準確複製出球員教練的真實心境呢?其實昨夜,整個台灣就像是《涼宮春日的憂鬱》或《灼眼的夏娜》裡頭,被神奇力量整個包覆進某個異度空間的封絕裡面,明明是協調對折的兩者,卻始終無法取得資訊思想同步,那樣吧。

   會想起那篇文章,我猜是作家講述那個電影中的「魔術時刻」之憊懶模樣,充滿著多餘情感的語調吸引了我,那樣原本想講另一部電影,而舉了戲劇學校畢業之小妓女作引子,卻沒想到插科打諢寫著寫著,一下子就到了雜誌專欄字數限制的盡頭,原本想寫的電影卻隻字未提--搞不好我昨夜還真的醉暈暈牽了條老狗朝那夜半冷颼颼大街走了去,要千里迢迢趕赴那燈光落盡空無一人的孤寂球場,企圖對著早已不存在的甚麼,虛弱地空揮他幾拳哪!

2008年2月28日 星期四

彩色雜感三倍速

 



  其之一

  在funp推推王有時會發現一些文章,看標題就知道有興趣,讀過也的確不賴,但可惜的是網摘頁下面一篇討論都沒有。黑米則相反,不曉得完整讀完文章才會回來討論,而非直接在討論串裡逡巡遊獵可插嘴話題的人,到底有多高比例。

  在文章來源部落格和在網摘系統下留言有不同嗎?當然是有的,不說網摘社群的原屬特有文化(例如在黑米摘豔我的神經就會稍微鬆懈一點,而某些人在政治相關戰場就容易開無雙)這種需要經營的差異,之前的BlogBlind就是例子。不只不用顧忌情面的批評嘴砲,理性的稱讚與建議也適用這種退一步來看的「餘裕」。簡單講就是文明的委婉化之下,大部分的人不傾向當著別人的面說難聽話,但到底是難聽話或正直諍言其實均是雙面刃,手腕一翻飛躺著都可能中槍,無法單純二分利弊。

  看一篇文章講網誌寫久了,就會產生侷限,變得不再全然寫給自己看,還得顧慮讀者的感受。我想讀者也是一樣,一旦跨越那條看不見的界線後,評論也會變得不客觀(或乾脆閉嘴)。以前初用黑米發現讀者討論往往極度集中在網摘系統這邊,還頗替Blogger抱屈,若套用上述角度,不啻也是另一片天空。

  其之二

  非常迪斯可某節目,對一位兩歲小孩進行實驗,以探討人類溝通能力的形成云云,得到結論是,人從小就知道所謂的溝通是必須「輪流」才得以成立(忘了是模仿還是本能)。我們罵某某人自說自話不進行溝通是為腦殘,看樣子的確有所本。

   節目也講到「命名」。小孩最早習得的字彙當中名詞佔大多數,而指著某物(用手指)並從中辨別物我之間的關係,為小孩學習語言的重要工具之一,是人類獨有 的認知行為。所以人用手指示意狗狗骨頭就在門邊,狗狗只會看你的手,而不會去看你真正意欲所指的門邊(恍然)。手指+命名,馬奎茲是不是講過這樣一個故事?

  並不是特別喜歡小孩的人,但每次只要轉到相關節目幾乎就會跟著看完(例如子宮內日記也很棒),一直對這件事感到納悶,就像女生喜歡看MLB但討厭王建民那樣XD。後來想想,大概是對人如何成為一個人感到好奇吧。因為我人當的頗爛,差不多還停留在妖人或人妖的階段。


  其之三

  本來前陣子持續追某AV達人的部落格, 不過最近突然失去動力。撇除其「陰唇過黑與陰毛茂密的女人很淫蕩」之妙不可言論點,其格談日本AV文化的沿革與發展應該算本島數一數二。還是AV其實也有自己一套「說好故事理論」,真要看了片子才算數,別人再嗨也爽不到自己(例如,我就是受不了絲毫沒有垂墜感的堅鋼巨乳小奶頭橘くらら被稱為美乳),那騎兵轉步兵蔚為潮流就是一種「殺豬理論」囉(誤)

  某個燃點很低相當容易戰起來的詰問:一位體貼尊重女性的男性,私底下會喜歡看極度物化女性把污辱當樂趣的A片嗎?我曾在《每個男人心中,都有一條布魯瑪》這篇裡面,榨盡我的小小爬蟲類腦袋思考過這件事:「男人對於性愛毫無顧忌的直球對決需索,在越來越要求感官細緻化的今日,好像反而成了一過早探知結局的無趣偵探小說了嘛。但男人身為不同於女人的這一 「性」,有其生理需求與心理機轉是不得不去探求的,女人若刻意以冰清無垢的標準去挑剔,累積久了,對於雙方都會產生壓力。正常情況下我們會說這關乎兩性, 而非單獨強調是男人問題或女人問題,其原因即在此。

  簡單講就是,男人與女人要的不同,因為不同的地方實在太顯眼,相同之處反不為人所察。於是,大家光注意左舷彈幕太薄,然而身處在廣闊無邊的大宇宙空間下,右舷也不見得會輕鬆愉快到哪裡去呢。

2008年2月2日 星期六

機靈的味道



近身體不爽快所以人完全枯萎化,剛剛還變本加厲半夜痛到失眠,只好隨機轉開電視,斷續從第一集後半部開始看《料理新人王》,想稍微轉移注意力,結果一碰就整個被迷住,居然還興奮到猛拍床墊嗨到不行,轉瞬又變成一尾活龍!

先講另一件事,如果是跟著電視臺追日劇的人,從《醫龍2》接著看《料理新人王》一定會有種鬼打牆,呃,我是指似曾相識Deja Vu的感覺,因為幾乎同檔的《醫龍2》裡至少就有三個令人印象深刻的演員重復出現在《料理新人王》當中,然後再前面一點《交響情人夢》算進去的話,那就是四個了,若再前面前面一點《我的人生路》也算進去的話,那就是五個了......(以下三千字恕刪),總之這幾年台灣的日劇播放步調感覺逐漸和日本接近,意思就是影視流行間隔的落差越來越小,從演員的角度去觀察,又可解讀成台灣的觀眾越來越能不失真(雖然不乏耐看經典,但日劇基本上是和潮流相當程度交纏在一起)看到日本當紅一線演員的精湛演技示範,於是伴隨著似曾相識感覺之後,我的腦海中突然恍然大悟。

當看到北村一輝從原來不論《夜王》或《醫龍》那些妖氣衝天的角色,瞬間大逆轉變成《料理新人王》笑容陽光燦爛又完全不違和的優質服務生時,我腦中突然叮咚了一下--原來這就是強大體制所帶來的優勢--戲劇工業的分工上一篇《雜談《我在墾丁*天氣晴》與其他》已經提過了,若從演員的角度去剖析,除了本身演技之外,一個持續穩定推動的體制,的確是讓演員演藝技巧得以滋養茁壯的不可或缺因素,稍微跨領域的例子,你看當年一個小小的連環泡固定短劇,就培養出多少現今台灣綜藝界骨幹。

因為有穩固的執行系統,就算偶爾一兩部戲垮掉也有本錢繼續運轉下去,白話一點講就是演員不怕沒工作,只要有才華,你專心去揣摩表現出來就可以了,加上腳本角色導演運鏡,甚至小到演員走位燈光安排道具擬真 (《醫龍2》那個滿身帶血的新生假娃娃,大概嚇到不少人吧)等等細節的點滴累積輔助,日劇之所以會有歷久彌新的魅力,的確並不僅是因為盲目哈日偶像行為使然。真要說盲,我從國中拿自己手工錄製的《東京愛情故事VHS錄影帶去泡馬子到現在,至少寫輪眼也該開始轉動了吧。這就是所謂人是活的體制是死的, 一個好的系統運作環境就是要兼顧活與死的餘裕,並且從長遠經營的眼光來看,完整度是必須謹慎要求的(筆記)

扯太遠了,回到《料理新人王》。

詳細情節介紹請看這裡,緯來未免太熱心把全部劇情都寫出來,請自行小心別被雷到,再來只簡單講一下讓我嗨到拍床板的部份。

這戲雖然只看完一集,但基本上劇情走向已經可預測出來,關鍵字就是「成長」,要說目中無人應該也不算,充其量是過度天真吧,菜鳥廚師男主角松本潤從小地方餐館出發,接著到東京六本木高級義大利餐廳開創歷史的奮鬥人生云云,第一集就是很典型震撼教育一切從零開始,無法適應大餐廳快速出菜步調的松本潤,被擁有華麗料理技藝的賢拜們電到「金帥帥」,小廚師唯一還擁有的一點點花生米雞雞般的自信,就是認為自己雖然手腳慢鈍,但比起味道絕對不輸人。

結果超酷主廚下班後丟給小廚師的評價居然是:「你的料理只是一種機靈的味道。」,言下之意,小廚師之前引以自豪的料理生涯,都只是模仿到皮毛,完全不具層次感。

以前在想像所謂的風格到底是甚麼東西的時候,用了一根路燈和一整座山去揣摩比喻:那些相隔距離很遠的路燈,到了晚上就自動打開,貌似光亮燦爛獨特動人,但其實每一座路燈的結構基本上並沒有太大差別。反觀我們遠眺一座山,乍看之下無法分出單一樹木草株的個別存在,但只消親自上山走一遭,就可清楚發現,不僅是樹木草株,就連在其上的隔夜露珠都是獨一無二的美麗。

前幾天才看完第二次的《交響情人夢》,當狂亂奔放鋼琴天才野田妹抉擇於到底要當個快樂玩音樂的幼稚園老師(兼屁屁體操指導員),還是完全集中注意力一口氣彈完華麗蕭邦練習曲然後腦燒自爆的本格派音樂家時,我也想到了一樣的東西:如果認為天才的本質是寫意瀟灑,那就錯了,天才的本質應該是難纏小強才對。

要說瀟灑寫意的話,勉強算有,那也是初始啟蒙的時候,人人看起來都像是百科大全式的不世出神童,但這種齊天大聖孫悟空彷彿拔毛成兵的神奇能力,皆只是最末端的靈光一閃,真的要成為像樣天才,你還得狠下心作抉擇,真正往那些不見底思想技藝靈魂無底洞一頭栽進去,打定主意一輩子不懷二志浸泡其中,否則,你就只能像《料理新人王》第一集裡面的松本潤一樣,永遠只是一種機靈的味道,一根時間到了就自動點亮的路燈罷了。

我的眼皮發出悲鳴了,先聊到這裡。總之就是心得分享外加murmur存量到頂忍不住要尻一下,才看一集就推薦未免太冒險,畢竟本人之品味慌亂算是有悠久歷史,好故事只講一半,那就跟半吊子天才一樣比庸才更醒目刺眼,接著看下去吧。

2008年1月18日 星期五

沒有消失,只是不再啟蒙



  天看到別人在討論所謂愛書者,到底是喜歡那些書店的雅緻氣氛,對文化的敬仰濡慕,書友之間的往來交流,或者只是更單純喜歡書裡面的文字。

  自己曾有一段時間,非常熱衷逛有大量書籍陳列的場所,例如大型連鎖書店、二手書店、圖書館,甚至後來誇張到只看著別人家裡的書架風景,都會有整個人萌起來的感覺。但很奇妙,明明一開始愛的那麼熱切,之後懷抱著初戀牽小手情愫買回來借回來的書,卻鮮少一鼓作氣紮實閱讀解決過,好像只需擁有就可以獲得滿足似的。

  寫作和閱讀之間是會流動的,所以持續閱讀的困難,不閱讀會產生的焦慮,以及事實上不關於閱讀的閱讀,在寫作上也經常會以類似的方式互補交纏展現蛛絲馬跡。

  當我們總愛說只是把閱讀看成一種消遣興趣,如此輕盈寫意,彷彿無韁繩草原奔馬,但驀然回首卻發現,自己早已不像當初以為的那樣,單單讀了一本好書,甚至只是讀了一小段故事角色之間的精彩對白,就可以心滿意足大半光景的啟蒙狀態了。寫作在某些時候也和這很像。

  不過,當焦慮於自己的越來越貪心,我們總是會變得太過悲觀,以至於輕易忘記當初推動我們越來越貪心的純粹的情感,以及,作為人的根基,那情感不可能如此容易被抽離掉的事實。又或者,在初獲得啟蒙的瞬間,我們領受到開發一切可能性的喜悅,並沒有因為可能性的不斷被消耗而不見,它只是轉變為以不同的方式被醞釀出來。

  從這角度去理解,或許當初的美好依舊存在著,唯一的差別,只是我們不再啟蒙罷了。

2008年1月14日 星期一

雜談《我在墾丁*天氣晴》與其他


 

起來公視的人生劇展也曾是我的本土戲劇啟蒙之一,但自早期由一大批本島鬼靈精怪導演卯起玩的鬼靈精怪一戲一怪胎人生的單元劇之後,近一兩年就鮮少認真追過哪部公視戲劇。一方面被快節奏日劇大成本美劇養壞胃口,一方面這年頭台灣有點意識的戲劇總會夾帶一些,講好聽是嚴肅不開玩笑對這塊土地的反省思維,輕佻一點好像明明一身十八般厲害編導技藝,卻還沒學會怎樣用順暢不帶包袱的方式表現出來。類似情況讓人想起之前台灣辦了一些國際影展,就看到有人在twitter上忍不住抱怨說,現在連泰國片都拍的比國片好看,台灣的戲劇腦袋們到底還要故意不好好講故事多久。


說實在也不真是導演功力不夠還是劇本寫的太差(真要講難聽話也輪不到我這門外漢),更延伸一點你甚至可以藉口這一切的源頭都是來自對新浪潮電影過度念念不忘,並非不能只是不為也。但國片搞到今日已經穩固形成一套只能拍來飄洋過海去國外拿獎,幾乎不期待國內票房的弔詭模式,再怪罪到本國人民不情義相挺沒足夠底蘊鑲嵌容納,自己卻完全不變通,實在說不過去。

不曉得是不是諸如此類國片火車頭效應,對照到電視戲劇領域,撇除那些乍看之下也很認真耍萌耍帥(夠不夠班就見仁見智)的偶像劇不論,單就那些還有點原則有點企圖的作品來探討,你總會在觀看的過程中,領受到或多或少違和感,每每讓人無法一鼓作氣順利閱讀下去。當然我相信這一部份是非戰之罪,看異國破病美少女猛流一公升眼淚,或者一群美國型男美女實習醫生互相搞來搞去,相較看本國霹靂國中生起義革命,或具有嚴肅時代意義的各類文學改編戲劇,本來就比較置身事外輕鬆愉快。

另外就是台灣人俗語所說,就連有錢人都要「富過三代才懂得吃穿」,較之繁複深邃有餘的文化領域,更不可能僅靠土法煉鋼就畢其功於一役。資源不夠自然有資源不夠的玩法,當然也會有其侷限,強人所難未免不近人情。幾年前台視頗受好評的
名揚四海,導演蔡岳勳就曾在受訪時自曝戲拍到最後甚至得抵押房子貸款,否則無以為繼這事,一直被我當成批評國內電視劇水準的前置量提醒。

糟糕,一不小心就跳tone扯到別的地方去,其實原本只是想稍微講一下,公視新推出一部據說定位為年度大戲的作品《我在墾丁*天氣晴》,跳著看了幾集後,覺得還蠻適合推薦給看慣日劇的朋友。


年度大戲聽起來很厲害,其實劇情並沒有想像中沈重,基本上我是當作台版
海灘男孩來代入想像,例如從台北跑到墾丁尋求心靈療癒的阮經天是竹野內豐,墾丁在地自稱「南台灣第一衝浪高手」的素直男孩彭于晏是反町隆史,國家公園解說員飆演技耍可愛都頗有看頭的李康宜則是廣末涼子。啊,好像有人不以為然噗哧了一下,要不國內新生代氣質美女演員張均甯小姐,應該可以符合客官您的口味了吧,雖然張均甯飾演的作家角色筆名雨不停,果然字幕一跑出來就讓我捧腹笑個不停,不過除了展露漂亮女生憂鬱美感之外,這角色的鋪陳也的確值得繼續期待下去,畢竟劇本有王小棣導演的團隊在背後撐腰,人物之厚描只會多不會少。

硬把《我在墾丁*天氣晴》當作台版
海灘男孩好像不太禮貌,好吧,我承認這有點圖方便,但進一步解釋《我在墾丁*天氣晴》的屬性之前,我們再來複習一下上頭小小提到的日劇之快節奏魅力--更準確形容應該稱作日劇的趨勢劇本質。

趨勢劇(Trendy Drama)者,簡單解釋為流行文化的影像呈現也,就是反映當下社會潮流現象的戲劇作品表現,例如現在再回頭看堪稱台灣日劇經典啟蒙的《東京愛情故事》,會發現裡面的主角進行互動,居然是三不五時跑公共電話亭,而不是瀟灑滑蓋手機搞定,你就可以知道沒錯,這戲當下1991年在日本首播的時候,人們差不多就那樣把馬子過生活。


除了利用種種流行物件,甚至配合四季節氣等等可一眼望盡的即時性元素組合,用以先發制人吸引觀眾眼球之外,趨勢劇還會呈現對特定主題的核心關注,例如最常見的兩性關係,或者任何你想像得出來值得探討的社會問題,進一步對觀眾投以置身其中的代入感。


初步了解趨勢劇的基本構成元素之後,就可以發覺現在台灣每每自稱師法日本偶像劇的潮流,其實是很荒謬的,因為日本本身並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偶像劇。趨勢劇所謂的趨勢,通常都是植基在整個社會背景下的文化層面上頭,而不僅僅是讓當紅偶像露臉耍夢幻,那樣單純滿足迷哥迷姐的崇拜心理。

不可否認,考量到能見度與收視率,這些日本趨勢劇通常還是會邀請當紅藝人擔綱男女主角,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依舊是奠基在各種分工精準編劇腳本演員架構下,與雄厚影視文化工業交相輝映的結果,而不是像台灣橘過淮為枳,只是利用幾個剩餘價值還未被壓榨殆盡的稚嫩偶像,反覆搬演要不邏輯不通要不故事性薄弱的劇本。先天不良後天失調,輸入的一端不夠瞧,輸出的一端也不用太期待會出現奇蹟,於是演員演的僵硬觀眾看的也難過,如此參差水準惡性循環,與其煞有其事隔海攀附為日本偶像劇一脈相傳,還不如有點起碼的骨氣,說自己是台灣本土發明的新劇種就可以了。

《我在墾丁*天氣晴》製作小組顯然了解此中奧妙,在節目介紹頁就明白指
出日劇原初的趨勢劇本質,以及就算找漂亮偶像當主角,也不見得只能賣臉而拿不出演技,頗有洗刷偶像劇在台灣被污名化之現象的雄心,並在兼顧娛樂性之餘,展現進一步發展趨勢劇對特定主題深入探討的企圖,希冀開發出屬於台灣人獨有的在地代入感。

此劇最新的進度,好像已經要展開較嚴肅的社會觀察層面(關於墾丁國家公園的定義與管理問題),這大概也是我會不會繼續追下去的關鍵。《我在墾丁*天氣晴》到底有沒有辦法跳脫為了說教而說教,為了看來像回事而放棄原來順暢敘述的模式,真正讓嚴肅和輕鬆的說故事氛圍巧妙融合在一起,讓觀眾不受干擾一方面滿足戲劇快感,一方面又能無痛接受其背後所要引起探討的問題之關注,且讓我們拭目以待。

讓我們再稍微回頭聊一下台灣戲劇的問題。


如前所述,我們提到了日本戲劇的趨勢劇本質,以及台灣偶像劇如何畫虎不成反類犬云云,眼尖的朋友大概已經發現某些不對勁的地方:如果一視同仁將日本流行戲劇法則套用到台灣,我們又如何能確保彼此的敘述語境能完全轉換不失真,更簡單的比喻,雖然使用的題材類似,但硬把醫龍》拿來和大醫院小醫生》作比較,就好像在金曲獎把陶吉吉的混搭R&B和林生祥的客家新曲放在同一個分類硬要輸贏個結果
,怎麼想怎麼不對頭

這又迫使我們不得不回到起點,恍然大悟回到所謂的趨勢劇,原來也只是日劇眾多分類的其中一種選項這點上。


如果說以趨勢劇為本質的日劇廣為台灣觀眾所熟悉,那以時代歷史為主軸的「時代劇」,如去年緯來日本台的
義經,以及經常碰觸禁忌題材的「深夜劇」,如民視曾大量刪減殺必死畫面的下北GLORY DAYS,就是支撐日本電視戲劇之鼎的另外兩隻腳。這些劇種分類的形成,或可猜測是戲劇工業發達至一定穩固程度後的自動歸位,亦或者是日本人一抽屜收納一物的群聚天性使然,詳細脈絡就不在此贅述。總而言之,在上述那樣既穩固又各擅勝場的分工發展下,即使韓國戲劇有後來居上的趨勢,日劇還是有辦法持續保持它無法被忽略的優勢,深深影響著亞洲影視文化的走向。

好吧,日本的分眾戲劇文化看樣子的確很成功,成功到即使不見得是取樣師法日劇的純粹台灣本土戲劇,也很容易被觀眾拿來互相比較的程度。但愛之深責之切的比較之後,重點還是要怎樣從蓬勃發展的日劇大觀園經驗之中,得到讓台灣戲劇進一步跨越侷限的啟示。


以一介最多也只能在網路上打嘴泡的blogger來看,我是這樣解讀的,與其批評我們的戲劇型態不夠多元分類不夠豐富,倒不如轉而將厚植貧薄的文化環境提昇為當務之急。當我們不僅僅只能在「一窩蜂趕潮流戲劇」與「手忙腳亂讓自己看起來很厲害戲劇」之中作斷裂抉擇,輸入傳達的一端能更有勇氣嘗試不見得能回本的多元題材,輸出接收的一端能更多包容除了追求刺激快感之外,也能靜下心好好聆聽那些認真說書人的輕聲細語,或許將來會有那麼一天,時機成熟到像落下的果子無法阻擋,文化土壤肥沃到除了雜草叢生之外,也能自然而然長出一些傲然獨具風格的美麗野花,然後就可以平靜而自豪的說,我們的確累積出一些美好的東西了。


再據此樂觀揣想,金字塔頂端貌似越來越高處不勝寒的國片也是一樣的,低迷的國片票房,或許真正的問題並非出在觀眾的素養不足,單一導演的身段柔軟不足,而從來只是患總體創作的質量不均衡--當長久以來只有一種有趣的說故事方法被使用,到最後這有趣的說故事方法,也會變得索然無味。


美國作家David Foster Wallace曾對電視文化作過一番精闢評論,但不僅是表面上對低俗電視文化的單面向批評,其中言外之意更是充滿潛台詞,如果我們
將以下那段話裡面「電視」一詞,代換以現在台灣社會當中任何一種,乍看敗壞到底卻又令人縈繞於心的羈絆,簡直神奇的要命,可說絲毫沒有不通順的地方,就借用引述於此,作為最後的冷靜旁觀結論:「電視粗俗、下流、愚蠢,並非因為觀眾粗俗愚蠢。電視之所以是現在這副德行, 純粹是因為人們對粗俗、下流、愚蠢事物的關注極其相似,但對精緻、美感、高尚等
類事物的興趣卻各不相同
。」




【延伸閱讀】


台灣出版業好像很怕誠品倒,覺得台灣不能沒誠品。卻沒想,也許台灣需要的是很多有河、小小、水準。但我又想到,現在很多人支持大黨,認為這才是責任政治,完全移植西方政治學理論,是否都忽略掉台灣可以含納的多元、彈性呢?不是只有誠品才能賣書啊。

--《大者恆大是台灣的文化?--大黨政治與誠品書店》阿潑


2008年1月3日 星期四

部落格的飢餓理論



 前
輩果子離先生近日文章更新,年末有感提到了寫作的飢餓理論:部落格遲遲不推出新文章,是否是因為作者還不夠飢餓?

  以我自己的經驗(鼻屎一般的經驗XD),如果忍著不寫,要比起天天更新,那種手感的確是不太一樣。


  一方面是想的久,想的細節透徹,文章的脈絡先在心裡彩排過了,動筆時自然比較順暢快意(有個粗魯的形容還是不提也罷)。一方面是夠餓,專注力會增加,不會動不動還轉頭看旁邊電視機現場live波士頓賽爾蒂克隊的比賽。


  但會不會像那句話「飢餓是最好的調味料」,反倒把不那麼好的文字當成天才靈光來看待,這就不得而知了。


  據說作家朱天心寫小說,常常會呆坐在咖啡館裡先等著「輸錢」,就算早已經決定好寫作大綱,那狀態也都可能長達數星期。講這事的書不在手邊,細節有點忘記,好像是格雷安.葛林某部小說裡的主角,從別人那邊聽來的一個保證能賺錢的賭方,但這賭方有個奇怪前提,就是要輸一定程度的錢才能開始大賺。也是葛林迷的朱天心就是借此典故。這樣前後兜著一想,似乎都是類似的寫作準備儀式。真正精微的寫作,大概還是沒法吃微波爐快速搞定那套吧。


  說到部落格更新迷思,其實還有另一微妙之處 ,例如有些明明很厲害很精彩的人,可是卻不常更新部落(因為都忙著去活的很厲害很精彩),而有些明明就不那麼有趣有料的人,卻可以卯起來天天更新(因為都活在虛擬的blog裡了)。當然這是比較讀者一方的角度,blogger自己要怎樣去經營寫作那是他的自由,門檻這種東西本來就不是造來輕盈進出,某個程度更像是一種令人安心的蜿蜒巢穴。但也不可否認,就算是使用微波爐來料理,也得有適合的食材和堪用的烹調器具互相配合,才能創作出至少像樣的美味佳餚。


  另一方面來看,部落格只是一種剛好最流行也相對方便的講故事載體,真正好的故事,其來源本來就是四面八方,也不一定就只能單向度收束歸納在此間虛擬場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