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0月31日 星期一

球迷要加油,那你們呢?

誰在背後說我壞話?!!生從事體育事項,只有興奮只有感動,台灣體育難出頭天,通常都是人謀不臧,見不善我若不開口,凡世間何人敢作聲?熱來尋扇趕蟲驅暑,且讓我來冷眼向洋。

──熱來尋扇,吳清和


以上這段漂亮且滿溢素樸道德正義感的話,係出自中國時報體育中心主任,也就是體育版的負責人,吳清和先生個人部落格的開頭引言。

吳清和先生我並不十分熟悉,有記憶大概在好幾年前電視上似乎見過他評球,另外在中時部落格開始運作之前,斷續讀過他在中時電子報開的運動專欄,雖觀點不盡贊同,但也頗符合上述自述辭裡那種豪氣直爽的形象,想想畢竟是搞體育的人,大抵有其運動場上一脈相承的熱血率性。

再次拜訪吳先生的部落格,沒想到又是一番風景了。

無意間在台灣棒球論壇讀到ctsox寫的這篇《中國時報與大聯盟》的文章,說的是吳清和先生在十月二十二日中國時報體育版以及自己的部落格這篇《美職棒終結者的痛,誰知道?》文章中,大量引用了美國ESPN特約專欄作家Sean McAdam名為《Eckersley understands Lidge's pain》的分析報導,引用外國文章在台灣的體育報導生態中沒什麼大不了,但問題出在在吳清和先生文中有一段是McAdam原文裡沒有的:

著名的美國職棒作家麥克亞當(Sean McAdam)發現了,經他向太空人隊探聽,原來利吉在第6戰第8局投了4球後,主動向牛棚教練表示他投不來,並一直說『I can’t , I can’t...』然後便逕自到選手休息區獨坐

懂棒球的朋友一定清楚,當一個終結者說出這種話的時候,相當程度代表他的心理狀態已經發生動搖崩潰的現象,這對一位必須幫助球隊度過最緊張時刻的王牌closer來說,是非常危險的一件事,簡言之,甚至可以認定其不適任此重要職責,直接排除在球隊陣容之外。例如芝加哥白襪隊在聯盟冠軍戰創下連四位先發投手完投勝的紀錄,或多或少就是終結者不受信任造成的結果。

於是熱心的ctsox在網路上找到McAdam的email address後,對原作者提出如下疑問:  

 
 Dear Mr. McAdam,

I am one of your readers of your ESPN column. First of all, I would like to thank you for providing us such excellent baseball articles. I enjoy reading them very much. Secondly, recently a sports reporter of a Taiwanese newspaper "China Times" named Wu wrote an article (in Chinese) about the game 6 of NLCS. According to Wu' article, you approached the Astros after the game, and found out that Brad Lidge, after 4 pitcher at the 8th inning, refused to go to the field. And Lidge kept on telling the pitching coach; "I can't, I can't...." After a diligent search on the internet, I cannot find an article of yours stating Lidge's unwillingness to pitch at that game as Wu claimed. For me, it is hard to imagine Lidge would have said something like that. Maybe it is something you wrote for other media than ESPN? I would be very appreciative if you can inform me about whether you have written things like that or it is just a made-up by this reporter Wu? Thank you for your time.

Have a nice world series.

Eric


對於上述的問題McAdam回覆如下:


 Eric,

Thanks for the kind words. However, I wrote no such thing about Brad Lidge. I merely wrote a column in which I spoke to Dennis Eckersley (who gave up a famous post-season homer in the 1988 World Series) and asked him what Lidge was going through.

Sean McAdam


所以根據Sean McAdam的回答,他根本沒有向太空人探聽Lidge在國聯冠軍第六戰的狀況,McAdam是“spoke to Dennis Eckersley”,想藉由這位名人堂救援王的過往經驗,請他就Lidge的遭遇,談談他當年是怎樣調適自己走出在緊要關頭被擊倒的心路歷程(於是不可能出現Lidge歇斯底里喃喃自語:『I can’t , I can’t...』如親臨現場的活靈活現描述)。

甚至我們可以用常理去判斷,如此重要的比賽,一位肩負重大勝負關鍵的球員出現這樣的怯戰狀態,再蠢再沒經驗的教練,都不可能讓這種嚴重影響球隊士氣的消息流傳出去。事實上,後來Lidge在世界大賽再次遇到困難時,太空人其他隊員仍舊表明力挺Lidge的心態,也可間接支持這樣的說法。

大敵當前,豈容你有一絲絲猶疑不決,去年在世界大賽演出「浴血紅襪傳奇」,燃燒鬥魂果敢奮戰的Curt Schilling,就是最好的例子。

很明顯的,吳清和先生憑空杜撰了一則不確實的報導,開頭那正氣凜然的引言,當場發餿成了自打嘴巴的嘲諷──見不善我若不開口,凡世間何人敢作聲?!──對於中時體育版的報導水準「長久以來都相當拙劣」的說法,在球迷之間流傳甚久,但始終未曾親眼“見識過”,今次算正式開了眼界。

面對球迷讀者的詰問,吳清和先生遲遲不作回應,只在《白襪破咒封王,球迷一起開心吧》一文中,單方面擺出曖昧的和解姿態,通篇不見其對於虛構報導道歉的跡象,且在敏感一點的讀者眼中看來,不無諷刺之意:


對於台灣球迷投入美國職棒的熱忱,我有點意外,而且佩服;意外是指那麼多人喜歡,佩服是指識貨的人越來越多。 白襪隊奪冠,我當然感觸良多,感觸之一是今年我對美國職棒的處理法(不論是公是私,公是指我們在報紙版面上的處理,私是指我在這個部落格的處理),收到很多的回應,回應裡,襃多過於罵,估不論襃的(當然感謝了),且讓我正面看那些指責我、詛咒我、詆毀我、臭我、損我的反應。

平心而論,我還是心存感激,感激那些看後還願意花時間回應的熱忱,我盡量秉持當初堅持的『不回應罵聲』原則,但是不回應,並不表示我沒感覺,我的感覺甚至和大多數正常人一樣,夾雜著喜怒哀樂。但畢竟我是一個主表達者,任何人表達個人主意識時,絕對有不贊同的人,如果一位主表達者要希望所有人都贊同,那是欺騙自己。


為避免有逐字鞭屍的錯覺,對於吳清和先生上述有等於沒有的回應,在此不多作評判,讓球迷朋友們自行去判斷是非。

行文至此,我想起也寫運動文學的唐諾,某次表面上看似為球評脫罪,實則語意深遠的文章裡是這樣寫的:

對這些以此為業,卻屢屢犯錯的球評家,我們該如何看待呢?我建議我們輕鬆一點、寬容一點。曾不只一人講過:『職業球員不是用來贏球的,而是用來輸球的。』我總想為這段話補上一截:『職業球評家不是用來說對話的,而是用來說錯話的。』──畢竟,錯誤往往比正確更能讓我們認識事物的真相,只要這錯誤不是純胡說八道式的無聊錯誤,而是一種有思考線索和思考邏輯的有意思錯誤,它往往是一把太銳利的匕首,切入我們從未到達的深處,而展示給我們一個全新的視野。

錯誤之為用大矣哉,這是唐諾的結論。

但此處說的是「球評」,並非講求務實報導球賽“真相”的體育記者,記者是在報導實際發生過的新聞事件,不是憑想像力創造小說、散文、詩歌,那是作文章,說故事,個人創作,不叫新-聞-報-導。

然而,在台灣這樣畸形的運動環境底下,充斥著短視近利的風氣不是一兩天累積起來的事情(這似乎已化約成台灣人的基本性格),立委一人一信挺王建民事件,台灣記者對於大聯盟採訪文化常識的貧弱(不是搞不清楚現場採訪的先後次序,就是淺碟的只以球迷的心態去追星),簽賭事件爆發後體育線外的記者鬧出的笑話更是驚人(洛杉磯“新熊”隊?!),所以阿Q一點想,從這些荒謬的事情看來,倒也不失「展示給我們一個全新的視野」的功能,如此唯一可取的,令人怵目驚心的反面恩典。至於是不是「純胡說八道式的無聊錯誤」,都已經迂腐到這種地步,也不好意思追究人家了。

吳清和先生的部落格留言板,在經此杜撰新聞的事件爆發後,幾乎一面倒充滿撻伐聲浪(翻了幾頁都是如此,我實在想不出吳先生如何『收到很多的回應,回應裡,襃多過於罵』),弄到最後似乎演變成激動的球迷想“討個”道歉,即使大多數人都是言之有物,並非全然謾罵無理。

部落格有其自主性,比較直接一點形容,格主就是老大,手握生殺大權,要怎樣管理,怎樣寫文章,別人無法置喙,也管不著。但是,現在的狀況,已經不能單純用部落格文化來解讀,其一,同樣的一篇文章,也被平面新聞媒體刊載(這也是最糟糕的地方),並不適用此原則,另外,在中時自家舉辦的部落格大獎規則裡有一條是這樣說的:

隨著部落格如雨後春筍般的出現,如何從茫茫網海中找到認真創作且有料的部落格,也成了一件益發困難的事。為了鼓勵用心的部落格寫手、提昇整體部落格書寫的品質,中時電子報決定舉辦第一屆全球華文部落格大獎。

嘿,好一個「認真創作且有料的部落格」,帶頭老大反而翻臉作亂,豈不趣事一件......

別的不說,要「提昇整體部落格書寫的品質」,難道真的只要這樣自我感覺良好旗子搖一搖,就可以遂行意志,況且套用timo在《吃豆腐大獎賽》一文中說的:「如果部落格是日記,還有我的日記寫得比別人的日記好還不好的問題嗎?部落格如果是參與公眾各自的意見與真相的一部,大家都是試圖拼出真相的其中一塊拼圖,還有這塊比那塊好或不好的事嗎?部落格如果提供『主流認為沒有價值』的資訊,又怎麼會有『我的資訊比你的資訊有價值』的事呢?

誠哉斯言。

某個從事文字工作的良善友人曾好心勸告過我,平面媒體很看不起在網路上寫作的人,我當下就想到大手一揮伸進Blog界的中時,仔細觀察後,不論是一開始的嚴選優格到最近的第一屆全球華人部落格大獎,的確頗有這樣的態勢。因為管不住你,於是想辦法收編己用,乍看是鼓勵,其實肚子裡另有打算,擺明就是一種利用的行為,搶一窩瘋熱潮。實在忍不住這麼說,那些活字印刷出來的東西,事實證明不見得高明到哪裡去,如果仗著過往封閉時代累積出來的資源就自尊自大囂張成那樣,那誰看不起誰還很難說,相關評論,Blog前輩inertia以及timo桑均有精采論述,不在此班門弄斧。

除了早就不清高不嚴選的新聞媒體之外,下次當眾體育高層相關諸公要球迷共體時艱,或者加強自己看球的素養,不要人云亦云的時候,不妨也可以稍微低頭確認一下自己的位置,不要球迷已經和國際接軌行至網際世界迢迢大路上了,你還在當那個苦守收穫日漸稀少荒田麥地,頤指氣使卻早就無物可捕的麥田捕手,並且傻呼呼哀嘆道:「中央公園的鴨子都跑哪去了?」






【延伸閱讀】

What's Worse Than an Armchair Psychoanalyst? 》CCLu

都曾淪為敗戰罪人 利吉的痛 艾克斯里很了》吳清和

此為實體報紙上的版本,但基本上和部落格版本一樣,我看到有人以「又不是白紙黑字登在報紙上賣錢,有那麼嚴重嗎?」的說辭來反駁,但事實上這種說法已經不能成立,吳先生寫的東西確實賣了錢,也確實騙了人,特此補注。

2005年10月27日 星期四

在尿尿上睡覺

  我有一個混亂的人生,有時看起來很糟,有時不很糟。我有一個人生。很多人沒有人生。

  我的朋友J則說,所謂的人生,就是一個人對著某個巨大的孔洞打手槍,直到再也打不出東西為止。就算你終於擁有屬於自己的兒子,也不會因為有人幫忙打手槍,所以變得比較輕鬆,畢竟他也有自己的洞要去填滿。存貨有限,你知道。

  那女人怎麼辦?我問。誰說女人不能打手槍?J回答。不過有些女人比較倒楣,不小心掉到洞裡面,結果被酒鬼誤射了。J說,然後露出悲傷的性感表情。男人不會掉到洞裡面,男人只會在洞的上方上吊自殺。結束。

  我曾在我的浴缸裡尿尿,因為沒有錢繳水費。但沒有大便。我總是走到一條街外的加油站大便。很乾淨,而且有衛生紙,不過你最好祈禱那附近沒有停著遊覽車。阿公阿嬤上廁所非常慢,慢到你以為他們掉進馬桶裡。所以加油站後來在牆壁上裝了不鏽鋼的把手。你可以來大便,但不能自殺,這是他們能夠容忍的底限。

  在浴缸尿尿的時候,總會尿得特別多,不管你是否已經喝了一整晚啤酒,你就是會想去填滿它,抓著自己的雞雞,用力擠。就像人生一樣,再多悲慘或幸福都填不滿。抓著自己的身體,用力擠。

  舊日美好時光逝去之後,我開始在浴缸裡尿尿。

  當沉浸在舊日美好時光之中時,你總是有地方可去,總是弄得到錢──輕鬆乾淨的錢──你總是在看電影,逛街,與友人約會,鬼混,天曉得怎麼回事,幸福得一榻糊塗。後來沒錢了,還有女人。然後沒有女人了,還有A片。然後沒有A片了,還有可以調出免費鎖碼頻道的電視機。然後再次循環,從這個到那個。就像我說的,舊日美好時光。在馬桶裡尿尿。我看著桌子上家庭扶助中心寄來的通知單,這也是舊日美好時光的殘留物,五百一千,只要有剩下的幸福,就會分一點出去。就算有多餘的幸福,也無福消受,只能尿出去而已。

  我感覺很抱歉的,將家扶中心的通知信丟到垃圾桶裡。第一次的時候,我還會在垃圾桶前假裝默哀一下,現在則完全不會了。

  可憐的傢伙,J說著說著好像快哭出來。等一下如果他喝醉,我想我不會再把他丟到走廊上,我會把他扔進浴缸,讓他好好睡一覺,然後趁他在我死去的尿尿上作春夢時,把這件事寫下來。


2005年10月24日 星期一

爽朗道歉

 晚,大概像最近這樣,秋意濃,氣候開始收斂起毛細孔,但還不到拉高衣領的程度,時間脫去了黏膩氣息,一切都開始清爽起來。夜涼如水,無雲,月光通透,只騎著摩托車在街上閒逛,都會讓人心生「活著果然是正確抉擇」的奢侈愉悅。

避開大路,熟悉地繞著小巷。路寬勉強容兩車通過,又靠近住宅區,老人搬著板凳坐門口聊天,小孩被過大的狗狗溜著,原本空間窄仄的巷弄裡,頓時顯得熱鬧非凡,所以騎得極慢,一來求安全,二來實在不忍打破此閒適氣氛。一切不急,也沒什麼好急。

出了巷子,不打算走地下道,讓皮膚頭髮又沾黏上機械怪物吐出的惡臭毒雲,遂拐彎繞遠路走地下道後方的迴轉通道,慢速靠著右側的水泥圍牆前進。圍牆另一側就是火車站,但此刻並無火車待命。圍牆不高,伸著脖子就可窺見遠方月台,小題大作的高亮度大燈照著無車軌道,有些寂寥。班次剛過,一時之間也沒什麼好急。

就在回頭的同時,突然間,從角落黑暗快速竄出一輛腳踏車,直往我車頭衝,打亂了原本慢條斯理的時間流。

腎上腺素迸發。

腳踏車在碎石子地上誇張地甩了個尾,登山車粗胎發出嘶嘶的摩擦慘叫,連人帶車側翻在我的面前。距離差不到一公尺,如果我保持正常速度行駛,很大機率會撞個滿懷。是個刺蝟頭少年,看年紀應該十三四歲左右,背上背著運動背包,要赴友人約會?亦或趕著補習?

錯不在我,且看樣子對方也沒有受傷,但這擾亂整晚節奏的意外,還是讓我本能反應凜起了表情,開始在心裡演練著惡毒的教訓語句。無論如何,我打算在這場衝突中先聲奪人,畢竟是對方先侵入我的領域。現在的孩子,不是過度早熟,就是沒教養,不能掉以輕心。

況且,本來沒什麼好急,還不都因為你!

「對不起!」刺蝟頭少年,突然拋出這句話。

我愣了一下。少年草食動物般的眼睛,在月光照射下,還看得出驚惶的闇影。他雙手握著龍頭,立在腳踏車邊,表情無辜望著我,這時才發現,其實是個瘦小的孩子嘛,腰還不到坐墊高度哩。我想起剛剛那個被狗溜的小孩。

「對不起!」以為沒聽見,又爽朗拋給我一句。

調整了心情,這次聲音裡加了點理直氣壯,不過依舊澄澈。澄澈到比對不起還對不起。我對他點點頭,卻壓抑著釋懷的微笑,好像犯錯的是我。一股氣憋在肚子裡,感覺被少年的有禮貌傷害了。怎麼可以這樣。我都準備好了。

少年急急騎著腳踏車走掉。

夜涼如水,無雲,月光通透。我卻再也清爽不起來,自暴自棄結束了整晚的漫遊,繞回地下道。

2005年10月14日 星期五

攻殼機動隊2ndGIG初探

 幾天在Animax把攻殼2ndGIG看完了(中間碰到教召兩集沒看),就算是商業化的電視版,不比電影版押井大導演認真魔人式的掉書袋轟炸,不過依舊看得有點辛苦,要寫這篇之前還先快轉了幾片SAC的DVD對照一番,到PTT攻殼板爬了一堆文。不爬文還好,一爬簡直像碰到攻性防壁反噬,當場overload差點腦子燒掉,所以只好抓重點先講幾個有興趣的地方,還望眾攻殼迷手下留情。請注意,以下文章有劇情洩漏。

 久世英雄與切.格瓦拉的對比

其實素子在入侵久世的資料庫被其「宏大的妄想」(將所有難民的靈魂帶到網路上重生?)嚇到之後,就有提到切的名字,不過素子之後對巴特說明時又補了甘地,說久世可能更接近印度聖雄。這點我持保留的態度。

也許久世並不想和切一樣,靠著極端的暴力手段遂行革命意志,這可以從他和難民相處時的談話可以觀察出,不過,因為久世的革命行為,事實上一開始是由合田「個別的十一人」計畫裡突變出來的,為了脫離合田的劇本演出,恐怕無法理所當然僅靠單方面消極的和平主義達成,不論是鈽的爭奪戰或者後來出島的防衛均是如此(雖然這其實還是沒有翻出合田的如來神掌)。久世對荒卷洋介(猴子課長的哥哥)嘆息說「人總是向下走」,大概也是體認到這種結局的無奈推論。

如果說是甘地與格瓦拉的混合體,可能更接近吧。當然這還是一種過度理想的自以為是,因為就算外部記憶可以同步化,Ghost也必然會有其獨立的特徵。

另外,不但革命的動機相似,在退出軍隊之後,久世也曾在歐亞大陸遊蕩過一段時間,進行自我探詢。不過和切《革命前夕的摩托車之旅》不太一樣的是,久世之所以在難民之間展開流浪生活,恐怕在心中已經有了梗概,只是想確認那種帶領難民起來革命的動力。切雖然年輕時就讀過馬克思以及參加反武裝示威遊行,然而那很可能更接近少年時期的反叛作用力,或許還夾雜一點點炫耀的成分(例如想引起他的小女朋友奇奇娜的好奇),要說格瓦拉就此底定其革命生涯的終極意志,還言過其實。這是旅行之於革命確認的不同點。

當然,我最感興趣的還是這兩人在群眾魅力上的表現。

格瓦拉不用說了,到今天還有印著其肖像的T恤熱賣著,我記得有人說他長得頗似克拉克蓋博...呃,大概年輕時像一點,後來就霸氣多了,總之的確算得上美男子。久世在動畫裡則設定為擁有「頂級臉部造型師設計的面孔」,這方面應該也不惶多讓。但所謂的群眾魅力光靠長得好看是不夠的。

我在格瓦拉的畫傳裡曾讀到一點很有意思,就算是和他一起革命的游擊隊朋友,對於理解革命的方式也並不一定完全相同,於是經常發生格瓦拉在上「政治課」時一頭熱唱獨角戲的狀況,甚至連老大哥卡斯楚都不見得總是和他站在同一邊(於是間接導致他後來的出奔古巴)。

好在格瓦拉並不是那種空口說白話的白領知識份子,他是親身參與槍林彈雨下游擊戰的浴血硬漢,加上那種不可思議的天真(他在某封家書裡寫著:「我莫名其妙相信自己不會受傷。」),間接將殘酷的戰爭浪漫化與英雄化,致使那些革命同志們願意把生命交給他。書裡面用「革命時尚主義者」來形容,或許有點over,不過的確可以朝這方面去想像。

久世英雄比較不一樣,至少他沒有切那種天真浪漫的詩人性格,或者應該這麼說,他心中對於革命的前提的確具有浪漫情懷,只是用現實主義的方式去執行罷了。除了臉部的造型,他和素子一樣,都是全身義體化,所以不管外型多麼類人,總是少了點人味,於是更近似那種超人式的完美英雄(他不動嘴講話的溝通方式便是一種具體特徵)。而且不同於電影版素子猶不斷發出存在主義式的喃喃自語,久世很早就確定了肉體的無意義,才會有帶領難民走向精神的解放,讓靈魂進入網路世界,在那裡獲得精神上的富足,不再受肉體所控制的理念。

這種「向上提昇」的革命理念,是更純粹也更潔癖的苦行僧性格表達。卻恐怕也更難達成。雖然動畫裡設定久世具有同時和數百萬個電子腦連線的超級運算能力(這也導致後來美帝非置其於死地的命運),也不免物質性的如在出島攻防戰時,被合田派出的情報偵察機作廣域性的資訊干擾,或者精神性的由人類根本的非理性思維所打斷,導致悲劇的結果。假如就這樣照合田的劇本順利演完的話。

對於久世這種近乎神衹般的靈魂力量,比較可惜的是動畫裡著墨不多,除了素子間接鋪陳的效果之外(能讓這個見過大風大浪的女戰士嚇到腿軟的人恐怕屈指可數),幾乎都是實際革命行動的描述。以押井守那種方式來搞,這個題材再花個三年來鑽也不是不可能。當然,看不懂也有看不懂的樂趣XD。用電視版單集篇幅來處理也許可行,但考量到消費者的心理,這麼硬蕊的東西被輕薄帶過是可預期的。

最後,不論在虛擬的動畫或者實存的人類歷史上,兩個革命者的下場不約而同都是死於CIA手上,這也間接對於美國式民主與其老大哥心態作出反諷,推演出在資本主義幾乎全面勝利的世界中,「革命」這個詞句本身帶有的悲劇色彩。久世英雄有公安九課和追求日本自強獨立的茅葺總理為他延續了部分理想,格瓦拉則只剩卡斯楚立場曖昧的負嵎頑抗。


【延伸閱讀】 詞條@游擊隊

2005年10月5日 星期三

我的大魚老爸

 剛突然發現一件可怕的事情,明明和南宮博士閣下非親非故,這一陣子兩人卻老是眼波流轉靈感來靈感去的,實在有點肉麻噁心,看樣子得找一天隨便歃血為盟結拜兄弟一下,以正視聽,免落人口舌。這年頭真是異性戀同性戀一樣很難練。

話說博士遊戲噗的副牌夠Man吧!推出新單元超巨大化老爸,顧名思義是為家族書寫,卻不同於黃小黛溫情內斂的一步一腳印,大家愛自己自戀且戀人的素直暖調筆觸,端的還是其標準插科打諢的幽默說故事方式,大抖老爸粉味舊包袱,雖風塵僕僕,但走過步途卻間雜了星點金沙,讓我忍不住接獲傳球助攻,也福至心靈想來秀一秀吾家老爸。

前一陣子在HBO看了提姆.波頓的《大智若魚》,影片的劇情簡言之就是「我家老爸唬濫史」,原文片名《Big Fish》,指的便是主角老爸以一尾河中的神奇大魚(擁有小偷的靈魂,所以必須以黃金婚戒為餌才釣得到)作引子,漸次鋪陳出綿延了一輩子,以自己為主角的奇幻故事集。

不論伊旺.麥奎格飾演的神奇說故事老爸,或者駱以軍筆下你分不清年齡職業階級甚至性別的隱晦猥瑣父親,雖然廣告裡說每個爸爸是「在變成父親之後才開始學著當個父親」,然而早在此之前,其實爸爸們就逐漸無意識累積自己將來在兒女面前抖故事包袱的文本。老爸們的故事,不論奇幻或寫實,都是以其熱血為墨記憶為筆肉身為紙,一點一滴臨帖印刻出來,差別只在各家老爺子個性不同,有人說故事腔調激越肢體動作豐富,有人則始終維持一副旁觀者冷靜洞穿世事的漠然姿勢。

興許是家族遺傳的整體性格(沉靜、壓抑、理智),我家老爸比較近似於後者。至少在我們面前總是表現得如此。



老爸平日鮮少與我們聊天說故事,尤其在牡羊座急驚風老媽面前,更顯其「爸爸親像山」般沉穩安靜,但他話匣子不開則已,一開每每搞得我和妹兩人瞠目結舌呆若木雞。

父親是職業軍人出身,海軍士官學校畢業,在幾艘船艦上待過,後來慢慢幹到潛艇士官長,進而執掌艦上聲納業務,在年輕時曾至海軍爆破大隊及遠度重洋到美國海軍基地受過訓,據說當初還和現在的國防部長李傑是同梯次哩。雖然這段經歷擺明本子豐富就待說書人上台一鞠躬,但老爸對此始終著墨甚少,除了個性使然,或許也和他從不解釋為何提早退伍無法領終身俸有關。

然而他只點綴般說些受訓時的軼事,也足夠我們耳朵出油止不住了。

例如老爸說他在海軍爆破大隊受訓時,跑步不是三千五千,而是領隊教官跑到爽喊停為止(什麼叫親情之偉大?我在新訓中心被操到快脫肛的時候突然想起這件往事,居然口中開始歇斯底里念念有詞起來:『我老爸是爆破大隊,我老爸是爆破大隊...』,雖然後來證實一點用也沒有XD),或者在游泳池裡訓練怎樣兩人共用一個水肺,如何調節呼吸不要讓氣泡浮出水面。

接下來到美國受訓的時候,和那些白皮膚高大洋人擠在一個仿潛艇內艙打造出來的鐵製空間,訓練人員從特別設計的缺口灌水進去,艙內受訓人員必須拿著修理工具貼牆補丁,阻止滲漏,但那水冷冽如冰且水勢極猛,加上外面的教官會故意用鐵鎚敲擊船艙,以製造巨大噪音使受訓人員分心膽寒。老爸說到這裡也忍不住雙手抱胸激動地搖著頭:「那次真是差點死掉哦!」,更不用提為了測試他們的深潛技巧,把人丟進十幾層樓高裝滿滿零度左右海水大鐵塔,就一個小短褲什麼裝備都沒有,撿到塔底的鐵塊再游上來才算合格。

「那簡直是送死啊!」老爸點著煙眼神若有似無望向遠方(些微泛紫的嘴唇似乎正代替他下註解),彷彿早已忘記當日是我入伍前一天晚上的餞別餐會,突然講這些驚心動魄的事蹟,簡直無視於旁邊牛排吃到一半「挫勒等」的本人在下他兒子我。



老爸解甲歸田後,進了一家知名的輪船貨運公司上班,所說的故事依舊不脫海味,例如和海關聊各種五花八門的走私手法,以及靠港外國船員的奇情逸事等等。港邊的貨櫃作業場,因工作性質的關係,是個不亞於潛艦水下生活的危險異世界,國中有一次暑假,和妹兩人表面上是幫老爸整理文件賺個五百塊零用錢,事實上大概想藉此讓我們兩個小毛頭開開眼界(體驗一下賺錢多辛苦?!),便去過這麼一回。

記得我和妹從一進到那個工作場開始,眼眸就沒低下來過,因為一切事物都太過巨大了,完全超乎小孩子能動用的想像極限:推疊起來像山一樣高的貨櫃結構群、巨大直入雲霄的長腳吊車(輪胎就有超過兩個大人高)、看不到邊際的岸邊水泥稜線,以及就在我們兩人眼前,彷彿史前海中怪物般的超級貨輪。如果站在那個貨輪的駕駛艙看下來,我和妹兩人大概只有鼻屎大小吧。

還記得我們父子三人走路經過那艘超級貨輪的時候,我還調皮地跑去玩那個從船腹拉下來,纏繞在岸邊黑色突出物上的超大尺寸麻繩,也不怕髒,就用手環著那個宛如巨人手腕粗的繩索轉來轉去。如果被老媽看到,大概一劈頭就罵開來,老爸卻只是冷靜像沒事人一樣說著,有一次港邊起浪且繩索沒捆好鬆脫開,一拉一扯間那巨大的麻繩居然硬生生被輪船拉斷,結果有個倒楣傢伙剛好被繩索倒彈的後座力打中,當場身軀變兩截魂歸離恨天...另外當我走得太靠近那個長腳怪物吊車底下的時候(一般作業時都會進行管制,不過那天剛好碼頭休假),老爸則說了另一個垂吊鋼纜沒接好,結果貨櫃掉下來直接把人砸成肉餅的千“斤”難買早知道故事...

然後,再來呢?明明還有好多不是嗎?寫著寫著卻突然生起自己的氣,為什麼故事細節如此疏漏,前後脫鉤如此不流暢,得不斷將手指離開電腦鍵盤,努力去回憶那些故事之外的故事,不論是記得還是忘記,說過或者未說的。一度也曾不以為然,進而懷疑這些事情都是真切發生過的嗎?如《大智若魚》裡那個被冷落在熱鬧故事外的兒子一樣,裝作無感卻明顯焦慮。那是你的故事,從來不是我的。

原本不會說話的終於也開始忍不住了。

父親那些一大疊一大疊分類整齊,受訓時從美國海軍潛艇學校拍回來的照片,休假去麻州春田市(Spring field)籃球博物館買回來的怪異紀念品,回到台灣後斷續和當初的寄宿家庭以潦草英文書寫的通信,以及國中暑假那天,如誤入海賊王巨人國的奇妙經歷(啊,當然也包括那幾個人肉糕餅怪談)。

是的,這些都是真的。我沒有在相片裡看到咱們的李傑部長,和傳說中的「鋼鐵灌蟋蟀地獄」以及「怒海潛將大挑戰鐵塔」,但這些都已無關緊要。也許這就是口傳說故事者必然無法規避的脫格溢漏,畢竟重要的不是說故事的方法,而是這個故事本身帶給我們意義,就如《Big Fish》片尾講的:「A man tells so many stories, that he becomes the stories. They live on after him, and in that way he becomes immortal.」



「家族書寫」和「完美異性原型」是兩個我始終相當著迷,卻無法輕易下筆的文類,深怕如果寫的太好太完滿,將來就再也沒東西可寫了。宛如甜蜜負荷,捧著珍愛的詩集卻一輩子不忍讀盡。雖然有點味覺倒錯,不過類似情境約莫可參考《食神》好姨的味蕾高潮哀嚎:「為什麼讓我吃到一碗這麼好吃的叉燒,如果我以後吃不到怎麼辦?」橋段。

我想起本雅明講過的一段話:「沒有一篇故事會不許人追問『那麼後來又是如何?』相反的,小說一旦在頁底寫上『全篇完』的字樣後,便不能再有向前進展的希望了,因為它邀請讀者由此開始思索一個生命的意義。」也就是說「最重要的不是停下來想清楚什麼,而是如何在從容廣大的未知世界之中持續的漫遊下去。」亦如米蘭昆德拉所講的:「在無限大的世界一種無所事事的冒險旅行。」

原來如此。

所謂的說故事最珍貴的地方,並不在於敘述闡釋多麼精準無誤,背後的立論觀點如何宏大無匹,最重要它必須是浸泡在活生生的世界裡(這無關虛構或寫實),被說者與聽者所親身參與,換句話說,這些故事,就是我們,以及我們所身處的這個世界。我們透過這些故事來互相撫慰、溝通、了解,然後大人在說故事的途中變成了孩子,孩子則因參與了大人們的故事而確切知道自己並不是孤單的。如果把這本硬皮故事大書扛到桌子上翻開,我們看到的將會是人類生命延續的光譜圖樣。

所以,故事從來不會結束,只是換個人來說罷了。一如《Big Fish》裡的兒子,在父親臨終時終於繼承了父親說故事的技藝,並且在自己創造的故事中,讓父親又變回了故事開頭的那條大魚。

神奇的Big Fish。                                 




僅將此篇獻給我那堅忍卓絕的父親

2005年9月15日 星期四

雜讀與圖書館的玩法

 

 當然,以台灣的閱讀人口比例來看,大概很難有八百萬種。就算人只能一死但書卻可百讀。

看到昆布這篇,講到國內圖書館資源之應用與國外的差別。就國內來說,和我自己的經驗很接近。

台灣的圖書館,確實很大比例淪為報章雜誌的收藏倉庫,例假日不算的話,書籍閱覽室半個人影都沒有的狀況是很常見。這和我想像中的圖書館資源運用方式不太一樣,似乎剛好相反過來,書籍的知識流動成為次要,反倒是捲筒衛生紙式的文本變成主流。追求快速的資訊並不是不好,但如果沒有一個根基做支撐,那些資訊便不容易形成系統,有效去擷取利用,進而堆疊出可堪踩踏的視野土丘--如果一開始只想打發時間,將閱讀視為娛樂,那就另當別論──我們引莊子的話說閱讀是「無用之用」,因為閱讀是中性的,「用」和「無用」都不見得好,重要的是順其自然。

任何偏廢一方的閱讀態度,都不能稱作「自然」。

資訊焦慮這種說法,之所以隱約讓人有不夠莊嚴輕浮的印象,也許便源於此:資焦散退之後呢?只是作為一種填充縫隙的替代品嗎?有些東西在本質上是非常具時效性(這同時也成為某種侷限),例如我們通常不會沒事去翻找二十幾年前的社會版新聞,卻始終讀著馬克思,換句話說,閱讀的輕重緩急,有其層次分別。

這和我對通俗文學的想法一樣,過猶不及,太獨斷去進行某件事,到頭來總顯得不夠溫柔。

2

學歷不高,後來的閱讀習慣幾乎是自學出來的(受一位部隊裡當老師的學長影響),圖書館的存在,很自然在那段時間成為唯一的解渴泉湧處。以前不喜歡圖書館,只因那些書不是“自己”的所有物,感覺違和(這算不算獅子座與處女星叢的綜合心態?)。但從不讀書,再多理由都無關痛癢。

幼時有一富家友人,擁有整層房間收集來數量驚人的高價位樂高玩具,甚為羨慕,沒想到開始上圖書館之後,意外填補了這項童年缺憾。閱讀和組合積木,某種程度是相當類似的行為。字與字,頁與頁,章與章,卡榫交錯,循序連結,然後排列組合出一整本書。說是大人的玩具也不為過。尋常人的藏書,怎樣也比不過人家的館藏,在圖書館玩堆積木遊戲,看來是過癮些。

二十四歲之前幾乎不讀書(塑膠射出操作員與第四台接線工,並不需要懂存在主義或蘇珊.桑塔格),是那種只看漫畫,李家同口中沒有“知識”的年輕一輩,經上述轉變,才開始下決心讀一些深刻的東西。常後悔若早幾年用功,現在也算小有累積,不致如此渾渾噩噩。這幾乎成為這輩子少數有自覺的缺憾。不過雖啟蒙晚,稍可慶幸的是,可能因此免去了先入為主的盲目敵意,遂真心相信圖像與純文字並不是完全無法溝通(就算是漫畫,也可以有深刻的內容,而成功的文字運用,也常能營造出優秀的圖像效果),意外養成了雜讀的習慣。

如果不是為了專門學術研究,雜讀總是有益健康。與飲食均衡一樣意思。只讀一種文類容易僵住,跨領域的閱讀不但更有趣,也更能激發靈感(即使你不寫作)。而且書本來就不是獨立的存在,從寫作者到成書的過程是複雜的醞釀,多稜角的結晶,於是讀這本書的過程中,總會在不經意間映射出另一本書的蹤影,那種循線追蹤獵物的感覺,意外地頗刺激。

不過這可能只有活字中毒者能領略,被不嗜書的人聽到,恐怕會被認為是過度陰沉的樂趣吧。這點普遍被視為知識狂的日本人大概頗有感悟,近幾年開始將文本的閱讀轉變為手機的閱讀。然而到底哪個比哪個更陰沉,現在看來也很難定論。

3

回過頭來看,圖書館的確很適合雜讀的行為。

人總有私心,讀了某本書喜不喜歡,很容易在一念之間凝聚成形,直接左右了消費行為,長期下來,閱讀的角度難免有所偏頗,這點看看各大書籍排行榜便可略知一二。圖書館的購書計劃,不像書籍販售那樣具有趨利傾向,有急迫的上下架考量,文類分布大抵還是綿延一點,甚至有些古早斷版書,是只在此處才能尋得芳蹤。二手書店也有點這種況味。

有些東西,別說翻過,就算整本讀完都不一定有所領悟,這牽涉到閱讀者不同階段的心靈變化,任何過於急切的動作,都會使讀者錯失了這個白駒過隙的閱讀契機。再怎麼說,書店也是店,不免參雜了消費行為的考量,從而稀釋了閱讀的專注力,尤其對我等甚無自制力的讀者而言。

另外,閱讀的陰沉不透氣,多少因圖書館的廣闊空間可稍作喘息屏避。閱讀是孤獨的,而圖書館的閱讀,或可看作這種孤獨的最大化自由。相對於窄仄個人居所的私閱讀方式,圖書館便有類似書頁留白的伸展餘裕效果。書籍版面上的留白,乍看浪費,卻一向有它的道理。所謂的「雜」讀,自然是留著空隙,如此才「雜」的起來,這是從「閱讀」的空間感來看。另外,圖書館所營造的靜謐讀書環境,加上移動距離的考量,也能從「閱讀」的時間感來增益讀的量與質。

4

說到雜讀,唐諾的《一間本雅明的、不整理的書房》則提供了另一層深意:

「他一生珍視書,已完全到戀物癖的地步,又是人類所知最好的讀書人(該不該用『之一』呢?),卻不是一般所謂的珍惜典藏,而是任憑它們堆疊散落,像野放的牛羊。於此,本雅明有一套狀似懶漢的動人哲學陳述,他以為這正是對書的解放,把它們從「有用」的市場秩序分離出來,置於人的關懷之下,讓書回復自己,回復自身的豐厚、渾圓和完整。由此本雅明接上了馬克思對資本主義市場讓人削除成勞動力、讓人單維度工具化的著名控訴,只是,事情到本雅明身上就會這麼詩意,這麼舒服。」

台灣地小人稠,個人居住的可利用空間大多有“小家子氣”傾向,要像本雅明那樣「任憑它們堆疊散落,像野放的牛羊」實在大不易。若每每到圖書館就亂抽亂擺堆疊了一整桌子書,對圖書館管理員也過意不去。唐諾的解釋是,我們大可把本雅明的浪漫藏書方式當作一種隱喻,本雅明嘗試想告訴我們的是以閱讀去對抗分類的秩序,讓閱讀回復成非工具化、舒適而自由的愉悅經驗,並藉此尋找出解放自己的位置。樂觀的馬克思在現實世界敗得一踏塗地,至少在我們個人小小的私人閱讀陣地,這點選擇權還能嘗試著去捍衛。

如此繁花綻放自由閱讀的態度,毋寧更像某種素樸的革命。

近日讀英國小說家哈尼夫.庫雷西的《郊區佛陀》,裡面有一人物名叫西特,雖是個下階層猥瑣清道夫,卻好讀巴爾札克的小說,和左派劇場演員相熟,進而成為某種無產階級的民眾象徵。甚至,還在一個劇場導演家裡和卡爾維諾有過一面之緣,並對著這一群知識份子高談闊論(雖然那之中不免有些虛偽的成分)。小說男主角當時和某個父親是銀行家的漂亮女孩交好,他的情敵,便是這個有著奇特魅力的怪傢伙。

或許這也提供我另一個浪漫的想像:如果誠品是白領文化精英建構出來的閱讀烏托邦,那毫無門檻的平民圖書館,就是屬於「和小說家辯論」的文藝流浪漢的紙箱天堂了!



不論如何,對於閱讀,永遠有無限種可能。

要怎樣拼積木,在每個小孩子心中總有不同的藍圖,閱讀也是這樣。老是重複懊悔書到用時方恨少,不如挑間離你家最近的圖書館,試試看在那些成排的密實書架間輕鬆散步個幾回,偶爾抽幾本書下來隨意翻翻,不必強求整本讀罄,讓自己慢慢去適應那種舒緩隨意,卻清楚知道永遠有什麼在靜靜等待被啟動的興奮,你就可以瞭解我的意思。至於圖書館的玩法到底有沒有八百萬種,就讓個人去揣摩體會了。

關於這點,我想卜洛克也會同意吧。

2005年8月27日 星期六

神隱的自己

天第N次看《神隱少女》,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寫點東西。

還記得腐爛神那段嗎?湯婆婆要千尋負責大澡堂,結果第一次就遇到大CASE。連職前訓練都沒有,真倒楣。幫腐爛神沖藥澡的時候,千尋在神的身上摸到一根刺,眾人在刺上綁了繩子一拉,稀哩嘩啦一大堆垃圾噴出來,什麼腳踏車啊大型廢棄物啊污泥啊四散一地,簡直像是活動垃圾場,把華麗乾淨的澡堂弄得亂七八糟。

然後千尋在腐爛神背後發現一小塞,拉開,啵一聲,那個腐爛神(結果是河神吧)悠悠舒舒啊了一聲出來,甘美清甜。這時河神的面貌才真正顯露,那表情好像在慶幸自己,總算重生囉,一邊想著隔壁山神推薦的這個澡堂果然夠優,回去要好好謝謝人家,一邊變回原身(有著老人臉的龍形生物)哇哈哈大笑著咻地飛走了。

有時候,說人在過日子不如說是捱日子

拼命想活下去,可是因為一些不可抗力的理由,於是逐漸放棄掉一些夢想,並且將一些腐爛臭敗的東西吞塞進體內。因為塞的時候很理所當然,滑溜溜就進去了,最後居然忘記這些東西的存在。

是啊,因為潤滑得當嘛。只要潤滑得當,再醜惡的東西也會展現出可愛的一面。在鼻尖前只有五公分的肥大性器官。拌炒牛肉絲的青椒。使用說明語焉不詳的現金卡。裝上機械手臂只能拿來騎摩托車不能自慰的右手。沖過嘔吐物馬桶白瓷鏡面上自己的臉。真有精神

日子一直過得頗辛苦。有些是咎由自取有些是不得不的抉擇。甚至不只是我,整個家族都是。

像一列本來速度穩定的高速火車,不曉得在哪個節點出錯,突然底盤一個螺絲鬆開,遂開始敗壞掉,車體震動到就算發送免費鐵路便當也無法安撫乘客的地步,但又不得不掙扎著行駛下去。畢竟還載著人啊,這些人沒辦法一下子就倒掉吧。列車長又不是奧姆真理教徒。況且,如果倒掉了,那真的變成什麼也不剩囉。這就是家庭價值核心所在。載人與被載的互相擔待。

有一段時間是很自暴自棄的,加上患病,結果進入很危險的狀態,腦袋晃著晃著就會從耳朵流出成分不明的物質。

後來在許多人的幫忙下,才逐漸恢復正常,可以開口說話,並且滔滔不絕。但身體裡那些敗壞因子並沒有消失。製造成分不明物質的石磨還在,茶道師父一樣耐心地操作研磨著。茶刷子在碗裡用寫著1字的方式刷刷刷,手勢急促而優美,很有催眠效果。綠色粉末拿來泡茶意外地好喝,遂又耽溺下去。喝進身體,不再從耳朵流出。

某天終於發現《神隱少女》或有隱喻鑲嵌其中的片段,突然很羨慕小千拉開栓塞啵一聲的那個畫面,真的,忍不住也對著電視螢幕啊了出來。距離太近,電磁波在臉上跳躍著。比茶碗中有著微妙深綠色的液體倒入喉中時更興奮哩。用這個替代不曉得會不會比較好。

不過,如果本身就是腐爛的,就算身體裡那些敗壞的東西終於排出來,其實那種爛臭味還是不會消失,沖再多藥澡也是無濟於事吧。因為自己就是那個腐臭味的來源。河神是河神,我是我。突然間想到這個。茶喝太多對胃果然是種負擔。幻滅了。

河神的啵聲時刻是千尋拉開小塞的一瞬間,千尋的啵聲時刻是在隧道口忍不住回頭的當下想起白龍的話,老爸的啵聲時刻是哪一天中大樂透可以還清債務,老媽的啵聲時刻是重拾女性魅力(不過李東健不太可能會接受姊弟戀吧?),妹的啵聲時刻是以全新的自我迎向幸福,J的啵聲時刻是找回那個一夜情對象的手機號碼(果然還是栽了吧!),兒子的啵聲時刻是尿尿灑在立式柱狀物與任何直角形突出物的時候。

那麼,我.的.啵.聲.時.刻.呢

神隱這個詞在日文裡是「失蹤的孩子」的意思,那麼,我身體裡那個業已Kidult化的自己(孩子氣的大人,大人氣的孩子?!),還存在嗎?又或者,像宮崎駿寓意所指的那樣,想得到救贖就必須先找回迷失的自我,存在先於本質,必須先讓自己存在,一切才變得有可能...唉,腦袋又揪成一團了,不曉得河神給千尋的丸子,可不可以治偏頭痛。

對了,關於想寫的那篇文章,雖然有點爛,標題就叫《啵聲時刻》吧。

2005年8月13日 星期六

狗兒子

兒子,乍聽之下這頗像罵人的話,但不知是懶還是沒創意,家裡的馬爾濟斯就這麼叫,兒子。

  母親以前做寵物狗買賣的關係(算玩票性質),從國中開始,家裡就一直存在著小狗的蹤影,極盛時期大概接近十幾二十隻狗,來來去去,幾乎都是這個數字上下跳動。從前住的是公寓,擁擠之狀可想而知,加上大多是小型犬,品種則是想得到的都有,毛茸茸小傢伙湊成一堆磨蹭,數量簡直比雞兔同籠還難計算,所以稍有氣質的名字用完之後,難免陷入辭窮的狀態。不過後來知道,連朱天心也將自己養的貓兒取作APEC這種怪名字,似乎也就理直氣壯了些。

  前陣子有位朋友的狗狗上了天堂,正思考要如何安慰她的時候,才突然發現竟沒有類似的經驗。家裡那麼多狗次的進出,但非常神奇,這其中竟然沒有任何一隻小狗的生命在我們面前消失過。

  有賣出去因顧客不擅飼養而病死,或者送人結果被小偷偷走,但活生生在眼前看著牠離開這個世界,的確一次也沒有。小狗的出生我倒目睹不少次,甚至還曾接生過其中一隻,也就是現在家裡僅剩的這一隻狗兒子。

  我忘了人與狗的年齡比是幾比幾,但觀察現在我家的這隻馬爾濟斯,聽覺不行了(牠以前可是我們家的地面預警機呢),牙齒掉得差不多,懶洋洋趴在地上的時間是從前的好幾倍,從這些地方觀察起來,牠陪我們的日子恐怕所剩無幾。

  我不是無情的人,可是和現在相比,從前這些小狗之於我的關係,一直就只是一種單純的存在--可愛、充當你寂寞時的玩伴、在同學面前炫耀的法寶--我國中時異性緣不錯,很可能就是拜這些可愛小狗所賜。

  為牠我所能做的,大概就是固定時間換水添飼料,閒暇時帶牠去公園跑一跑,偶爾拍拍牠的頭,撫摸一下牠亮白的毛髮,如此而已。當然這樣牠就很滿足了,可是嚴格說起來,我並不覺得和小狗之間的關係是深刻到無法代替。因為我從沒失去過牠們。

  然而,一旦我有機會陪著牠老,看著牠從活蹦亂跳的小夥子,轉眼間成為步履蹣跚愛討零嘴吃的老頭,並且在可預見的將來,我無法避免注定要失去牠的結果,當意識到這些的時候,我才真正覺得,和牠之間關係,並不是靠不虞缺乏的飲食供應,與不定時陪牠玩樂來聯繫,是因為信任,因為熟悉,以及,某種接近親情的東西。

  這並不是唱高調或者自詡為動物保護者之類的驕傲說法,事實上,在我們意識到之前,牠早已經成為我們家中的一份子了,每天跟著我們一起生活,一起喜怒哀樂(雖然牠總是樂的時候比較多)。既然是親人的關係,那就很容易解釋,為什麼我們之間的愛是從不求回報,因為成為家人,本身就是一種恩賜。

  啊,這樣想起來,或許「死亡完成我們的人生」這句話不只單單適用於人類,而是地球上存在的每一種生物呢。尤其在我們確認了彼此之間這種無法代替的關係之後。

  說真的,很久以前我就一直想養隻威風凜凜的大狗,如大白熊哈士奇之類的,帶出去拉風,抱起來也很溫暖,雙臂環住多肉多毛的頸子,感覺其身體散發出的穩定力量,靜靜享受那種簡單的幸福。也不是沒想過養貓,不過據說單身男人養貓,是過度寂寞的表現。這對逞強的傢伙來說,簡直是致命傷。

  不過終究還是事與願違,我現在住的地方實在不適合養大狗,其實是連小型寵物犬都不太受歡迎,坪數小的房子隔音本來就有點問題,加上外面就是大馬路,我這種散仙個性,帶隻興奮過度的狗在外面趴趴走,實在無法令人安心。

  不過這樣也好,反而讓我更珍惜一個禮拜那幾次,回舊家和狗兒子相聚的機會,雖然牠到現在握手還是只會握左手,依舊喜歡溜到我們的房間偷舔枕頭和被子,愛趴在牠的乾糧前面鬧彆扭(因為牠早知道人類的食物比較美味),然後一顆顆咬出來彷彿下圍棋般排在地上,以及和剛出生時一樣,依舊笨得嚇人,即使牠真已經非常非常老了。

  不過有一點大概是確定的,如果哪一天,牠終於老ㄎㄡㄎㄡ到無法自己呼吸,然後無聲無息溜回牠當初來的地方,那我一定會非常不習慣,並且,開始自暴自棄想像起自己養貓的寂寞模樣。

  這對狗族人來說,應該就是最大程度的悲傷表現了吧。

2005年6月19日 星期日

我們還有幾個老虎王

建民勝投,而且也許是投的最好的一場先發,八天休息看來調整的不錯,球速最高飆到95mph,有5K,應該是單場最多,球數一樣用的很少,他那種被評論家稱道的冷靜也依舊維持著,唯一失的一分是被打全壘打,但接下來連續解決三人,包括三振D.Lee(國聯打擊三冠王)。

有個網站不錯,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去瞧瞧,格主是住紐約的台灣人,也是洋基迷,不過觀點很客觀,分析也很拳拳入肉。

說實在話,我已經有點受不了聯合報”名”球評許昭彥講的那些五四三,還有某些過激愛國球迷牛頭不對馬嘴的評論,都什麼年代了,還在畫地自限搞這套。而且,我們台灣人實在很健忘,之前曹錦輝紅的時候,沒幾個人把王建民當一回事,現在則是反過來,如果真的有心,為什麼不多去關心其他猶在小聯盟打拼的台灣球員呢?

欣賞一位球員,長時間去觀察,始終維持著理性的熱情,作客觀的判斷,這是高明的球迷。次之,熱情異常的球迷,固執己見,也許到了瘋狂的地步,但至少還是對著球員球賽而去。最下等,平時不看球,等到真的有人上了檯面,才匆匆忙忙裝懂,老是說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東西 。 至於那些假借球迷的熱情遂行個人意志的傢伙,我連提都不想提。

洋基球團不是呆子(拿過26次世界大賽冠軍的呆子?),王建民的好與壞他們自己心裡有數。歷史上太多驚鴻一瞥的例子,小時候胖不是胖,王建民的確有不錯的資質,尤其他那種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的冷靜更是珍貴,但王還是個未完成體,想真正成為令人信任的投手還需要經過許多努力(例如練出可搭配其優質sneaky fastball的速差變化球),王建民是台灣現階段最好的投手是事實,但如果不是洋基投手大崩盤,有很大機率他到現在還在小聯盟苦熬。

看球,當然可以只看爽,看消遣,但真的有興趣有企圖,不希望被人當把柄說成荒於戲,還是得看出點眼界,看看別人是怎樣經營職業運動,怎樣培養自己的球員,怎樣為”職業”這兩字對球迷負責,而不是夜郎自大,自己玩自己,以管窺天。

不曉得跟著公視看王建民MLB這麼些場比賽,再回頭看中職的球迷們,會不會覺得食不知味啊,唉......還是得到了世界棒球經典賽被人ㄎㄡˊ鬥才會醒過來?

我們也許可以自我安慰的說,中華職棒”才”剛進入第16 年,但和美國大聯盟草創時期的頭16年相比,怎樣都不應該用同樣的標準來看待,我們有太多前例可供參考,如果還用不懂或者試誤法來做解釋,實在不太能服人,礙於眼前的既得利益,該做而不去做,恐怕才是中職到現在不進反退的真正原因。

如此因循苟且下去,就算凱撒再老個十歲,恐怕還是可以投的嚇嚇叫,繼續讓本土眾強打者們唉爸叫母,這樣不要說老虎王了,我看連老鼠王都養不出來!

2005年5月19日 星期四

家族之影


親在電話中告訴我,姑姑出事了。

聲音一貫低沉富磁性,令人分不清到底真是皺著眉,或只是以我無法理解的方式,將其中難捱的部分濾掉了的嫻靜無感。據說姑姑還神智清楚先打電話給住鄉下的四叔,才由四叔輾轉通知父親前去處理。因為某種理由,父親似乎不願多說細節。醫生打了鎮靜劑,已經安靜下來,你四叔倒是比較緊張,還跑去廟裡求神呢。沒事,就是告訴你一下,沒事。如同往常,父親麻利簡潔地敘述事情發生的經過。

一直到長大後,我才逐漸知道家族這種東西,是實體而非透明,會遮光產生影子。

去朋友家作客,有時常訝異於其家族成員的個性不同。但深聊,各自敞開心胸後,你會發現其實某些人格底韻還是一樣的。不同的家族文化,的確會孕育出不同個性的人。人類是一種具有慣性且適合被教養的動物,所以長期在同一個家族環境生活,很自然會養成相近的價值觀與處事方法。就算成年後離開家族,這種烙印還是很難被磨滅。人剪斷了臍帶,還是會留下臍眼。

作為一種人際關係的實體存在,「家族」是個很具有母體特質的詞。彷彿概念化的巨型生殖子宮,人依播種時間不同,從產道逐一滑出。被具有同樣彈性柔韌度的肌肉擠壓過,這些家族的子民,也同時被揉捏出獨特的性格樣貌。然而,和生物性的生殖不同,人一輩子都在經歷被「家族子宮」給“生”出來的過程,於是生命存滅的界定,就變成進入子宮與離開產道先後次序的差別。

下意識覺得,我的這條家族產道,似乎比別人的更擁擠一些。



國中時才第一次得知,原來父親還有一對遺失掉的弟妹。祖母實際上曾從她的肉體產道,生物性的滑出過八個人,非後來我們這些子代被教導的,最年輕的那個人要喊六叔。據說是祖父早死的緣故。因為患了鼻咽癌,散盡家產治病,無法負荷這麼多小孩的嗷嗷幼口,遂分送給其他人家領養。

記得三叔腿旁擱著機械義肢,邊揮舞著線條只延伸到肘部肉瘤的右手(年輕時被鐵工廠裁鋼機具誤截掉了),邊以他獨有的樂天爽朗語氣說,祖父是村中最苦幹的種田人家,在當年村子還未有電力供應的年代,他就曉得要抓緊機會,趁著夜色到村莊周圍所有權曖昧的荒地開墾(我想起了某部湯姆克魯斯和妮可基曼年輕時主演的西部墾荒片),且甚有遠見的用牛車載著農作物到鄰鎮做生意,於是幾年後就變成村中最有錢的地主。三叔說他印象中,那時因為地實在太多,多到成山的地步,人手不夠農忙,家裡還雇了長工,連小孩子都有專門的保母在看顧。

不過,那是我年紀很小的事了。愛說笑的三叔,難得斂著臉頰旁鬆弛肥大的肌肉,像是想從記憶底層的殘渣再搾出點什麼足堪回味的蜜漬甜粉,瞇著一雙早已泛出皺紋風霜的眼睛,沉思不語。

小叔結婚宴客的地點,只離從前住的國宅建築群,不過二十分鐘的路程。小叔的養父母家,就座落在我國中時和朋友頂著咬人烈陽騎整天路來回海邊,途中會經過的山腳水泥廠附近。那些高聳灰撲撲吐著髒氣的煙囪,是我初次感覺彼此血緣相近的象徵。原來比海邊還近。

不過,這見面前忐忑懷疑的不安,很快便消除了。長輩口中的“細漢叔仔”,長的實在像極了年輕時的父親。飽滿的鼻子,黝黑的皮膚,以及我未遺傳到的稜削好看的臉部線條。穿著西裝禮服的小叔,那英挺帥氣的模樣,竟和父親當年海軍士校畢業時拍的軍裝照,有如此相似的味道。

至於我那最小的姑姑,則始終下落不明。



也許連祖母自己也忘了吧。

當祖母過往後,葬禮儀式完送葬隊伍要起棺那天,不論父親怎樣擲筊,祖母始終不同意。起先以為是祖母難捨她住了五六十年的家,道士要父親多問幾次,但結果依舊相同。原來是小叔還沒到。雖然一起出了喪葬費用,但父親始終沒有勉強小叔回來的意思。畢竟是被血親遺棄的人。

最後,小叔終於帶著妻子和女兒,出現在庭院門口那頭,然後依照禮俗,跪伏在碎石子地上拖爬進屋子裡。父親再問,祖母便同意了。看到那樣的景象,我的眼淚再也止不住。

就算擦拭在祖母嘴角,因臟器敗壞而流出的體液時,我還是未能強烈感受到失去親人的哀慟。出殯前晚我和堂哥兩人伴著守夜,堂哥那時猶在海巡隊服役,對我們這種在陸軍被操的苦哈哈的人來說,傳說中的海巡隊簡直像夏威夷度假旅館一樣。我記得堂哥也真說了幾個巡邏時發生的敗德故事(如持槍嚇唬在海邊停車場車震正酣的裸身情侶)。

那之前祖母患病已久,我也斷續在醫院看顧過她。或許死亡的氣味,早在那時便沾染漫渙到身上了吧。

出殯前晚,祖母彷彿睡著似的躺在廳堂裡的矮床上,身著平日的土色系寬大閒衫七分褲,赤足腳邊擺著一台循環撥放如蚊蚋飛行的頌經機,我和久未見面的堂哥,則像參加電視笑話冠軍秀總決賽那樣,邊在小錫盆裡不間斷燒著單張堆疊如骨牌的金紙(長輩說那是要在路上用的),邊互相比拼說著軍中的荒謬趣事。祖母就那樣沉沉睡著,像患夢一般,靜靜守護其實還只是半熟卵的兩個孫子。

當海軍陸戰隊出身的魁偉四叔,倚在牆邊痛哭到連鬍子都黏成一團時,我蹲踞在紅磚柱後面,出奇安靜地觀看那些伴隨著嗩吶鑼鈸怪調音樂的儀式。女性親族被輪番請到儀式上,以誇張的嚎泣來協助典禮的進行(一旁無事的遠房親戚不斷催促著卡大聲咧、卡大聲咧)。那時我只感到煩躁(為什麼男人只能偷偷哭?),並未有哀傷到無法負荷的感覺。我甚至為自己的無淚感到羞愧。

但當我看到跪在廳堂前,那彷如年輕父親精華版重播,被眼淚鼻涕浸滿的小叔的臉孔時,我終於忍不住了。

我想到祖母再也不會因器官疼痛而哭泣無依(那時總會立場交換我成了大人她成了孩子),想到小叔下車前猶疑矛盾的神情(我是如何一個混血偷渡外來客!),甚至想到從頭至尾都被遺忘的小姑,且歇斯底里用家族共有的五官特徵,像超感應女警那樣憑空模擬出素未謀面之人的哭相。然後在那一刻,我踏住了某個虛實交界處的牆孔,翻身一躍,回到了現實。我重新獲得在尋常倫理規則下,為逝去親族流淚嗟悼的能力。身體太乾,那一點點淚水根本不夠擰擠宣洩壓抑的情緒。原來我只是忘了要如何哭泣。

祖母走後,小叔回來的頻率就少多了,甚至後來連過年也見不到人。也許是某種對命運的覺悟與妥協。對小叔來說,他的血緣源頭已被截斷,他再也不必和任何家族有牽連了。

後來聽說,小叔的妻子曾打電話回去家鄉,說小叔出了車禍,變成植物人。接電話的是父親的大伯(祖父的兄弟),老人家年紀大,耳朵眼睛不靈光,竟漏記了聯絡的電話號碼。父親很著急,到處找人問,不過連小叔以前的養父母都沒有他的消息(他們似乎曾因小叔認親這件事鬧過不愉快)。我幫父親上網查了可能的療養院,列印下來,父親一個一個試,但始終沒有回音。

我從父親疲憊的眼神中讀出,小叔終將漸漸被這個家族所遺忘的命運。一如當初他和小姑早就被安放進的位置一樣。產道太擁擠,並沒有容納他們的空間。



姑姑徹底崩潰了。

根據母親的轉述,那時姑姑任旁人怎麼壓都壓不住,還把家裡的東西一股腦搬進浴室,胡亂說些前言不對後語邏輯不通的話,並且幾天未眠了。父親和四叔帶著姑姑去醫院就診,她才終於安靜地睡去。姑丈當時並不在場。自從鐵工廠倒閉後,他便南北奔波,到處打著零工。

也許遺傳了祖母多產的樸實體質,姑姑總共生了四個孩子。我後來這兩個表妹,和她們前面兩個哥哥差了好幾歲,當初是因為姑姑和姑丈想再生個女孩,才在已屆高齡產婦的危險下,做了試管嬰兒的手術,沒想到竟懷了雙胞胎。記得姑姑常開玩笑念著,多孵了一顆蛋啦,但姑姑和姑丈其實很疼這對雙胞胎。就算家裡的經濟因此更顯拮据,姑姑還是甘願一面兼著作工,一面看顧四個孩子。

蠟燭兩頭燒的結果,換來姑姑的百病纏身。

母親說,姑姑一會兒精神錯亂學小孩子聲調講話,稱自己是另外一個人(一個我們都不認識的名字。我那離散小姑的名字?),一會兒說要父親他們兄弟去驗DNA,因為她覺得自己被關心的程度,完全不像這個家族的一份子。姑姑甚至還說,要回家鄉把以前祖父賣掉的土地買回來蓋房子,讓大家都住在一起,還要四叔去某個她指定的(姑姑在精神解離前終於眠夢到的?!)投注站買樂透彩,說這樣就有錢買土地。四叔被嚇壞了,以鄉下人可以理解的角度來看,這簡直跟被陰邪鬼魅附身沒兩樣,還好父親是見過世面的人,知道事情並不單純。

母親肥胖的臉頰漾起紅暈。她用一貫誇張戲劇化的口吻說,姑姑還罵父親他們兄弟幾個都沒出息,連自己親人都照顧不了。一如往常,母親又將這整件事允洽地銜接到她和父親失敗的婚姻關係上。始終懷疑父親有外遇的母親,向我哭訴她對父親的不滿。我試著按耐情緒,卻又想起她偷偷瀏覽我電腦裡的檔案,然後在文章間隔處故意留下對父親控訴的隻字片語的事情(想藉此對我洗腦站在她那一國?!)。

然而對於姑姑狀況的擔憂,終究還是卸掉了我即將爆發的情緒。



自有印象以來,姑姑就是一個有著爽朗氣息的單純女人,在普遍擁有安靜個性的家族成員中,她和三叔,是唯二稍微不同的兩個人。她那種於女人而言,略顯粗野的大剌剌個性,對我來說,反而是種體貼。

我是個不擅表達自己情感的人,尤其對越親近的人越是如此,姑姑卻經常適時用她獨特的方式,擊醒耽溺在這種狀態下的我。

去年過年,是我鬱症發作最嚴重的一段時期。我忍耐著,回到了家鄉。父親幫我對親戚們搪塞理由,說是感冒吃了藥正睡著。其實是昏睡。我緊緊用厚棉被裹住自己的身體,蜷縮在沙發上,將頭臉用力埋在胸口,想隔絕掉漂浮在空氣中任何一丁點聲響。在那之前,我才對父親告白了自己的狀況,他似乎很受打擊。所以我覺得,至少應該試著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些,不至於像個故障的物件。結果這麼作,卻換來自己更深沉的苦痛。

姑姑在黑暗中發現了我。她用略帶沙啞且音量明顯過高的聲音要我一起去圍爐吃年夜飯,我懨懨地回說不餓。空間安靜了幾秒,我感覺有支手伸進棉被裡,塞了一團短柱狀物事到我的手心。那是幾張捲起來的厚實千元大鈔。阿凌這給你和妹妹,嘸要緊啦,反正我好幾年沒給你了。姑姑顧慮到我年紀上的尷尬,編著體貼的謊言,咧嘴露牙對我笑了一下,然後就這樣走開。

那喚我名的模樣,讓我回想起小時候住在鄉下,有一次半夜突然發高燒,那時還未出嫁的姑姑騎著借來的摩托車,載著已陷入昏迷狀態的我,大老遠跑到市區醫院掛急診的事情。因為腦袋燒到意識不清的緣故,半路上姑姑一面要留意覷黑道路上的情形,一面怕我從車上落下遂不斷拍擊我的臉,叫著我的名字:「阿凌,阿凌,未蕩睏啦!」。現在想想,也只有姑姑和祖母會這樣叫我了。

眼淚不爭氣掉下來。但那不是深藍色的眼淚。

那時的我,並不需要另一個人就這樣躺在身旁,陪伴著我。這麼作,只會讓我感到更寂寞。我只需要安靜地,讓自己跟自己相處。然後知道在附近,還有人正默默觀照自己,這樣就足夠。

流淚,讓我發覺原來自己還能感受到別人的善意。



力量微小的我,現在什麼都不能做。但我還是得做些什麼。

翻開慣常用來抄讀的筆記本,發現了這麼一段話:「血濃於水的家人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個個消失,最後剩下的只有我一個人。當我意識到這點,眼前的一切彷彿變得很不真實。在我出生並成長的房子裡,時間流轉如常,然而卻只有我還活著。」那是抄自一篇,描寫失去祖母而變得孤身一人,後來因為對廚房的依戀而得以順利活下來的女孩的故事。

我想我必須將一些東西用自己的方式留存下來。像女孩對廚房的依戀,三叔對過往輝煌家族的依戀,小叔對母親的依戀,姑姑用童稚口音說出的,對親族情感的依戀。唯有如此,我才能減緩那些我所珍愛的人,朝產道出口滑動的速度。

於是我開始說故事。

2005年5月5日 星期四

職業角鬥場

日MLB大球星坎塞柯出書報料球員的濫用禁藥史,在超運討論區裡看到有人說,坎塞柯實在不該亂中傷其他球員,因為很缺德。好吧,據說只有六十爬先度真實性的那本書也許是中傷(?),但我並不覺得他把這件事公開出來的動作是錯的(即使心機可議)

說實在話,我對所謂的”補充品”這件事一直有個矛盾,如果可以讓運動員表現的更好為什麼不用。當然,很大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出在公平性。

Ted Williams沒吃藥,職業生涯中還跑去開飛機(二戰和韓戰)猶能幹出四成打擊率,這樣一想,今日有著複雜運動科學來伺候的運動員真是太幸福。但今日運動環境不比往昔,競爭之激烈大家心知肚明,從這點作考量,或可理解他們那種想將自己推向極限的心理。

綜觀這整件事,讓人最驚訝並不是在用藥這件事本身,每個人都很清楚,那些像綠巨人一樣身材忽然猛爆發展的球員實在太可疑(去看看Bonds第一支和第703支全壘打之間的差異吧),問題在於整件事涉及的層面,從最近MLB開鍘的名單就可看出,不只檯面上看得到的大明星用藥,連一般球星都身涉其中。
我一向不喜歡用過高的道德標準看待職業球員,這些球員很棒,打出的比賽精采絕倫讓球迷目瞪口呆嘆為觀止(我們光到打擊練習場躲遠遠看140快速球砸在網上就會心驚膽戰),所以看凱文科斯納的 《Field of Dreams》便感動的要命,幻想哪一天也能和自己頑固的父親你投我打在棒球場上廝混,晴空萬里的氛圍下覺得那真是個美好無匹的世界啊!

不過我想,職業運動的世界從來不會是個天堂,可能勉強更接近地獄一點。

就如《Any Given Sunday》裡描述的一樣,除了球賽,有很多東西是在電視轉播裡看不到的。那些HEAD TO HAED 對撞的獸人們,老早就超出物競天擇的肉體規律了。職業運動可以很複雜也可以很簡單,在現實世界複雜慣了的”普通”球迷,是不想也無力去理解那些複雜面。那些東西拍成電影也許引人入勝,然而就像我小學時有個同學以為電視上的美少女不大便,球迷是無法接受他的運動英雄會吐人口水,會和性醜聞扯上關係。

套句我以前很喜歡的NBA球星巴克萊說過的名言(雖然他最近在電視上說的那些話真的很驢XD):「小孩子不應該把職業球員當作偶像,他們的父母才是。

很難想像這光頭野蠻人會說出這麼淳良的話吧。結果回頭看他還真說出職業運動的殘酷面了。

寫這些是為了要幫藥物濫用除罪嗎?當然不是,不公平就是不公平。要吃藥,可,那就立法大家光明正大吃,你一個球季打一百支全壘打高興就好,至於會不會像中職和那魯灣那樣紀錄不溯及既往那,就讓制服組大頭們看著辦。

一個物種的進化在短期內是有限度,雖說有科學訓練的輔助,但人的身體不是鐵打,愛加槍加砲隨心所欲,球迷一面看著全壘打滿天飛興奮的命,卻也不能過於天真心理總要有所體悟,朗朗清明惦記著該來的一天還是會來,一萬年後人類要長翅膀生六條腿都無所謂(如果沒滅種),然而小學就有教今日事今日畢,拖到暑假最後一天通常是沒什麼好下場的。

運動場不是天堂或地獄,那只是個有賣啤酒熱狗和跳舞MM的現代角鬥場罷了。在角鬥場上,人不是為了交朋友,而是為了活下去才戰鬥。就算指鹿為馬將”補充品”辯解為消炎用的亞麻子油,對那些運動員來說,恐怕不會比打不出和身價相稱的成績,更令他感到困擾吧。

2005年3月27日 星期日

豔熟美人黑木瞳


「能夠生為女兒身真是太好了,真想多談幾次戀愛,不管幾次都能陷入愛河。」

--黑木瞳

木瞳這話雖是在電影記者會上說的,或有配合宣傳嫌疑,不過出自今年四十四歲,經歷過情愛大風大浪的艷熟美人口中,說服力不啻比那些十幾歲奶味過濃的「早安娘」高多了。撇除社會背景經濟地位這些外在因素,直接從感官敏銳度與情感控制能力著眼,這年紀的女人,大概都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狀態的愛戀體驗了,能很自然散發出耀眼自信。

這和女人年輕時力道飽滿卻難免顯得扎人的自信又不同了。後來發覺,其實連幼稚的純真和成熟的純真都不太一樣呢,尤其在韓國電影《我的野蠻女友》大大引起潮流之後。

不只高潮的方式,女人美麗的方式也是成蝴蝶飛舞狀哩!

突然有點後悔沒看過電影版《失樂園》。某次看谷崎潤一郎小說改編的電影《鍵》,以為女主角就是黑木瞳,後來才發現認錯了,那其實是另一位名叫川島直美的演員。但兩人是極像的,至少在氣味方面如此。後來發現,《失樂園》TV版便是由川島直美擔綱演出。川島也是四十四歲。沒想到日本的長壽資源延長的除了死亡期限,連青春的伸展度也跟著鍛冶開來了。

黑木瞳不久前出了自傳隨筆,裡面提到了許多童年的回憶,年輕時在寶塚劇團輝煌的經歷。寶塚的座右銘是「純真、優雅、美麗」,的確是很適合套在黑木瞳身上的讚美詞語。

據說黑木瞳的創作經歷其實更早,在高中時就開始寫詩了,還曾出版過詩集。其創作質量應該是很高的,要不然日本著名的文學評論雜誌《達文西》,不會在企劃文學專題的時候,還特地去找黑木瞳進行專訪。文學創作之外,因崇拜漫畫人物而學過劍道的黑木瞳,看來也不是只會握筆桿的柔弱文藝美少女。

黑木瞳在前一陣子的人氣日劇《白色巨塔》裡大大活躍了一番,演出唐澤壽明的外遇對象花森慶子,把情婦幽微曖昧,卻又不容忽視的存在感詮釋的絲絲入扣。尤其一幕財前五郎昏倒在花森慶子懷中的戲,讓發誓二十五歲之後,不輕易流淚的獅子,還是忍不住猛揉著濕潤得嚇人的雙眼。對男人來說,那種美麗溫柔,夾雜著性感與母性雙重能量的女者形象,是渲染力極強的一種存在。

那天看到《新高校教師》又在重播了,剛好演到國民美少女上戶彩,穿著水手服在泳池裡和藤木直人對話的場景。上戶彩曾被認為是日本永遠的玉女天后山口百惠接班人,演起這種清純透明,讓人不知不覺就啟動憐惜機制的角色,當然是駕輕就熟,一句「我的胸罩濕了嗎?」的台詞,真是讓人有犯罪的衝動。記得俄國小說家納波可夫的《羅莉塔》裡也說過,十二、三歲少女那種美是獨一無二的,時效過後就永遠失去了。多一秒都不行。

可是看到1960年出生的黑木瞳所展現出那種截然不同,卻同樣讓人目不轉睛的雋永絕美風采後,我開始對這種「幼齒抵萬金」的論點產生動搖。

日本著名女性雜誌《女性Seven》票選「美胸女性代表」,不是巨乳一族的黑木瞳居然雀屏中選。不曉得這票選諮詢的對像是否有性別限制,但黑木瞳那種進退得宜的熟女性感風貌,想來真是深植人心了。

2005年3月20日 星期日

姚明的極限

一季火箭被寄予厚望的M&M連線表現頗糟糕,連帶關於姚明的報導也越來越多,但看樣子大多屬負面,而且也越來越狠。乍看現實,不過本來就這樣,球場如戰場,NBA也不是慈善事業,一大堆人等著進聯盟,你一個人卡在那裡不上不下,自然會引人閒話。

而且姚大個好歹也是「中國長城」,在NBA頭子史騰的眼中,是他拓展世界版圖的重要棋子,加上幾億華人在後面撐著,自然動輒得咎,難免被人用放大鏡看。

我自己對姚明沒有太特別的好惡,相比起來,看支持姚明與反對姚明的人在鬥嘴,反而還覺得好玩一些。

欣賞職業運動可以很複雜也可以很簡單,複雜的是球賽本質,舉凡球員的才華,球場上的戰略戰術,球團的經營都是。

至於簡單的部分,說句難聽話,這些球員打得再好,干卿底事,球員一年賺幾億又不會分你幾塊,或者誰又得了一百分,這世界大概也不會美好一點。

看球很簡單,不外乎一個字,爽,而爽不爽自在人心,你要怎麼爽,別人管不著,也不能幫你爽。

喜歡的球員今天表現不好,下一場再來過罷了,支持的球隊今年沒拿總冠軍,明年再拼過嘛,像前一陣子奧本山事件中和球員打成一團的幾個球迷那樣,把球場和現實世界搞混了,真的讓人哭笑不得哩!

說句公道話,球季開打到現在連一半都不到,要說哪個球隊會進季後賽甚至拿總冠軍,實在還太早。

球賽看得久了,有時和朋友提起,還記不記得啊,哪隊的某某某,那一年的總冠軍賽打得真是棒,又切又投簡直喬丹附身,結果問了老半天,也沒半個人知道名字。

所以說,在NBA裡要紅個一兩年不是難事,利害十幾年才是不簡單,姚明打到現在第三年,說老實話,雖然球技還有進步空間,但確實還上得了檯面了,攻守數據有下降的趨勢?NBA有哪個球員的表現有數十年如一日的,說是遇到撞牆期,我想也是無可厚非吧。

像前面說的,看球就是看爽的,如果你真的那麼支持哪個球員,那別人再怎麼干涉也沒用,反過來也是,所以那些分析報導,信者恆信不信者恆不信,畢竟當事後諸葛實在太容易,當識千里馬的伯樂還是比較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