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9月11日 星期一

溫柔的巨塔

近在看的日劇《白色巨塔》越來越好看,而且很可能會一直好看下去。

雖然自《東京愛情故事》之後,江口洋介就成了台灣家喻戶曉的日本男演員,但這次他在《白色巨塔》裡飾演的里見醫師,似乎不太受台灣觀眾青睞,反而唐澤壽明的財前五郎被認為壞得真誠,有個性。

老實說,一開始也不太喜歡里見的鄉愿個性,倒不覺得他假清高,而是在某些節點上,那種過度天真的態度反而造成一種牽絆,特別是那些注定必須狠心割捨的部分。

然換另一個角度去看,如果我身為一個病人,臨到生命交關作抉擇時分,財前那種以自身慾望為最終考量的恐怖感,才真正立體起來。

在當兵前,因為空閒等兵單的緣故,曾在醫院看護祖母達一個多月。患了一種稱為肛門簍管的病症,祖母被迫得經常在醫生面前暴露私密部位。當醫生以冷酷無情的手法處理祖母術後的傷口時,她老人家常痛得緊緊抓住我的手,低聲呢喃我的名字,唉唉叫著痛啊痛的。幼時依賴慣的祖母,頓時手足無措彷彿剛出生的嬰兒。那時年輕,根本不懂詢問醫生,那樣的疼痛是否正常,又或者,央求醫生下手輕些,希望減少祖母的皮肉之痛。

祖母去世多年,那幕光景,一直在我腦海中盤桓不去。就在憶起這段往事後,我開始覺得,里見醫生對病人的溫柔堅持,不再顯得那麼彆扭。

人總是自私的,對被賦予光明正大自私資格(病人唯一要關注的就是盡量讓自己活下去)的病人來說,當然不會考量到自己是否妨礙到醫院的運作,甚至會不會阻礙到醫生個人的升遷與將來,所以,里見雖然”過度”真誠顯得礙手礙腳,並且,他那些在同仁眼中毫無必要,不專業,表面上可能真的對病人疾病沒有實質用處的堅持,會不會剛好相反,其實是病患徬徨無助時,唯一可堪依賴的東西(如那個癌症末期的藥廠女義務員)。

我不禁想到里見對財前說的那句話:「醫生並不是神,只是凡人」,所以死生之事,身為凡人的醫生,註定不可能扮演決定性的存在--生命的本身還需仰賴生命自己去找出口--而醫生的職責,便是用他的所學技藝,幫助病人走得更有力道,更尊嚴,甚至,更安祥。

人類始終是無知的,就算在時代演變日新月異的今日,我們用科技知識發現的,常常還是疑問與新知並進。被神化的醫學也是如此。

曾在公視看過幾次近身拍攝的醫療紀錄片,外科醫生的束手無策以及對待病體匯聚的不可知因素,常常令人感到怵目驚心。又或者醫療藥劑被認為是用來救人,但許多時候那也是伴隨著潛藏的傷害性,譬如某些被認為靈丹妙藥的東西,有時會被醫界莫名其妙停用,孰不知是因為之前暗藏對人體的副作用尚未被發現,一但出現後遺症,藥廠為了自己的生存考量,才神不知鬼不覺湮滅證據......

人是無知且脆弱。承認此點的里見修二,因此顯得一點都不討人喜愛。

宿命論者認為,人生死有命,里見和財前兩個都不是宿命論者。不同的是,里見認為生命是純真的,而財前則認為,欲望才是。以至於就一齣戲劇來說,財前是精采無比的人物,里見變得綠葉成分多些,幾乎成了營造張力的犧牲品。如果飾演里見的不是江口洋介,這犧牲品可能又更黯淡了。

財前的外遇愛人花森慶子(黑木瞳飾)說,因為不想目睹財前巔峰生涯以外的結果,所以選擇和他分手,這也間接為財前五郎身為一個醫生,甚至一個人的價值,作出既曖昧又有力的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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